圣日耳曼中学废弃的图书馆地板上结着蛛网状的冰晶。江屿白踹开腐烂的橡木书架,铁钉刮擦声中,发霉的《植物解剖图谱》簌簌掉落福尔马林液凝成的钟乳石。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时,他摸到某块松动的墙砖,缝隙里黏着钙化的薄荷糖渣——十年前沈星蔓补蛀牙时吐掉的止痛药棉。
阁楼档案室的铸铁抽屉里塞满裹尸布。江屿白抖开最底层的帆布包,褪色的素描纸混着防潮剂粉末扑面而来。三百张校服设计稿被钉在生锈的晾衣绳上,布料褶皱里残存着不同年份的雪水渍,每道折痕都标注着证券交易的时间戳。
第七页图纸忽然颤动。江屿白用刀片刮开裱糊层,发现夹页是张浸透尸油的解剖图——圣日耳曼校服内衬的缝纫轨迹,竟与他胸口的蜂巢刺青完全重合。针脚注释用蓝墨水书写,凝固的墨团里蜷缩着十三只水蚤尸体,正是他接受第七次手术那天的医学院解剖课教具。
"偷窥设计灵感要缴纳版权费。"
沈星蔓的声音从通风管炸响,震落天花板积灰。江屿白撞翻图纸架,泛黄的速写本摔裂在地,某页褶皱的男体模特图正渗出蓝血——画像背部纹着的巴黎地铁图正被墨虫啃噬,啃剩的线条恰好拼成沈星蔓现居公寓的逃生通道。
壁炉突然窜起鬼火。江屿白抓起未燃尽的设计稿扑打,火星溅在袖口竟凝成青铜星轨仪的凹槽刻痕。当烧焦的纸灰粘上睫毛,他看见沈星蔓少女时期的速写:未完成的校服腰部设计图上,拉链齿距与某次银锭熔断的K线波动精确对应。
地下室的门闩锈着血痂。江屿白撬开铁锁时,防水布下压着的硫酸纸发出婴啼般的脆响。百卷设计手稿泡在福尔马林液里,展开后显露出用红发丝绣的道琼斯指数表——发丝采自孤儿院火灾当夜的死难者,发梢分叉处黏着不同年份的薄荷糖包装纸残片。
最底层的保险柜飘出腐坏鸢尾花香。江屿白用折断的肋骨撬开转盘锁,发现整叠校服设计图的空白处都画着同一张人脸——是他六岁初入圣日耳曼中学时的肖像,铅笔阴影用极细的股票代码排线绘制,鼻梁处的橡皮擦痕对应着他第一次手术的麻醉记录缺失页。
暴雨穿透腐朽的穹顶。江屿白护着手稿撤向楼梯间,脚踝突然被石膏像绊住——是校史馆丢失的创始人半身像,眼窝内嵌着微型摄像机。当他砸碎石膏,潮湿的显影胶卷上串起沈星蔓十三岁到二十三岁的校服设计图,每款领口都缝着他不同时期的医疗档案编号。
"未寄出是因为邮戳烫伤了灵感。"
沈星蔓倚在断梯转角抛接裁缝剪,刀刃开合间崩落的铁屑在积水里游成证券代码。她突然将整捆设计稿抛向天窗,暴雨浸透的图纸突然变得透明,显露出背面用尸蜡封存的契约——条款规定每件校服的第二颗纽扣,都必须熔炼自江屿白截肢手术的钢钉。
江屿白在坍塌的书架间翻滚。某张设计稿飘落唇边,他咬住纸角的瞬间尝到六岁那年的麻醉剂味道。图纸正面是改造的修士袍,背面用经血绘制的注释指明:袖笼尺寸与他被切除的第三对肋骨长度完全一致,褶皱量恰好等于孤儿院火灾当天的降雨毫升数。
锅炉房蒸汽模糊了追踪。江屿白将手稿藏进排烟管,发现管内壁结着霜状的记忆合金碎屑——每粒碎屑都是校服纽扣的半成品,刻着不同金融危机的爆发时刻。当他用体温融化霜层,碎屑突然拼合成沈星蔓未寄出的信件火漆印图案:被荆棘缠绕的证券交易编码。
午夜钟声敲响时,江屿白爬进档案室通风井。手稿在逼仄空间散落成扇形,借月光可见每张设计图的留白处都有针孔——拼起来是圣日耳曼中学扩建前的排污管线路,出口坐标与沈星蔓心口刺青的经纬度重合。某页边角的褪色墨迹突然在湿气中显形,是稚嫩的笔迹:
「校服第八版草稿,将江屿白的声带标本缝进领衬才算完成。」
警笛声逼近时,江屿白将图纸卷成火炬。火焰舔舐纸面的刹那,所有设计图的缝纫标记突然凸起,在墙面投下带血丝的校徽投影。沈星蔓踹开铁门的瞬间,灰烬里爆出未燃尽的铜版纸残片,正好贴上她锁骨下的刺青——某款未投产的丧服设计图,裙摆长度等于江屿白逃出孤儿院那夜的步数统计。
暴雨冲刷着排水沟里的灰烬。江屿白蜷在教堂告解室,展开最后抢救的半张设计图。放大镜扫过腰线标注时,发现所谓"松紧调节带"实为股票交割单编织的绳索设计。墨迹边缘的晕染处,沈星蔓用极细的铅笔写着初雪预降的日期,括号内附注着:
(适合掩埋未寄出的信与耻骨)
晨光刺破彩窗时,清洁工开始打扫图书馆残骸。江屿白将烧焦的图纸残片混入垃圾车,某片印着校服袖扣设计图的纸灰突然黏上他手背——是沈星蔓当年用口红画的箭靶图案,靶心位置黏着粒陈年薄荷糖碎屑,正在体温下融化成蓝墨水的最后一点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