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铜盆架上搭着簇新的月白中衣,药箱敞开着,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沈知微褪下染血的外袍时,铜镜里映出的伤疤狰狞得像条蜈蚣。三年前为他挡的那箭,如今又为他裂开,倒像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忍着些。"太医捻着金黄色的药膏靠近,药味混着浓重的血腥气直冲鼻腔。沈知微咬住下唇,忽然听见殿外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刘寒剑压抑的低吼:"都滚出去!"
她猛地抬头,铜镜里映出殿门被撞开的影子。刘寒剑披着件玄色外袍站在门口,墨发凌乱地垂在颊边,眼中血丝比刚才更密。太医慌忙跪地,药碗在地上滚出清脆的声响:"陛下恕罪!"
"出去。"刘寒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在摩擦。待殿门重新合上,他一步步走近,沈知微从镜中看着他停在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竟像是依偎在一起。
"还疼吗?"他伸手想碰她肩头,却在距皮肤寸许处停住。沈知微看着他颤抖的指尖,忽然发现他右手小指有道新鲜伤口,血珠正沿着指节滴在金砖上,开出一小朵暗红的花。
"陛下自己也受伤了。"她转开视线,目光落在药箱里的金疮药上。刘寒剑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像是才发现自己流血的手,随意在袍角蹭了蹭:"无妨。"
沉默在空气中发酵,药味和血腥味交织成粘稠的网。沈知微起身想避开,手腕却被他攥住,这次力道轻了许多,像是怕碰碎一件稀世瓷器。
"协议我看见了。"刘寒剑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带着温热的呼吸,"但遗诏也确实写着要立你为后。"他转过她的身子,迫使她面对自己,"知微,三年前是我混账,可现在......"
"陛下若真觉得混账,"沈知微打断他,挣开的手腕在烛光下留下一圈红痕,"就该兑现承诺。"
刘寒剑的瞳孔骤然收缩,转身从怀中掏出那份被血污浸湿的诏书。明黄绢帛上"册后"二字旁,暗红血迹像条蜿蜒的蛇。他将诏书拍在妆台上,翡翠凤印的碎片还沾在边角,在烛光下闪着决绝的光:"你以为朕稀罕这劳什子遗诏?但若不遵先帝旨意,言官会如何弹劾?天下人会如何议论?"
沈知微拿起诏书,指尖拂过他血写的批注。墨迹未干,力道却重得几乎划破绢帛。她忽然笑出声,肩膀的疼痛让笑声断断续续:"陛下现在想起天下人了?当年为了苏婉儿在东宫长跪不起时,怎么不怕言官弹劾?"
"够了!"刘寒剑抓住她的肩膀猛晃,伤口裂开的剧痛让沈知微眼前发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不是因为疼:"放手......刘寒剑,你弄疼我了......"
这声名字让他猛地僵住。三年来她一直称他殿下,后来是陛下,只有在他醉酒生辰那晚,她伏在他耳边这样叫过。他松开手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博古架,青瓷花瓶坠地的脆响刺破殿宇。
沈知微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注意到他靴底还沾着国公府的焦土。这个男人昨日还在尸山火海里抱着她跨越生死,今日却在这金丝笼里和她撕扯昔日恩怨。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
"我不是苏婉儿。"她捡起地上的协议,塞进他颤抖的手心,"从来都不是。"
殿外忽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四更天了。刘寒剑低头看着协议上自己三年前的签名,墨迹早已褪色,却比鲜血更刺目。他想起那个雪夜,她把协议放在他面前,红着眼眶说"从此你我两清",那时他满脑子都是苏婉儿的死讯,竟没看见她转身时滴落的泪。
"知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知微拉开殿门,晨光正从东方泛出鱼肚白。她回头望了一眼,刘寒剑站在满地狼藉中,玄色外袍拖曳在地,像只折断翅膀的孤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帝王示弱的模样,心尖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协议我留下。"她将那卷泛黄的宣纸放在门槛上,"陛下什么时候想通了,让内侍送到我住处即可。"
晨露落在睫毛上,冰凉一片。沈知微没有回头,一步步走进渐亮的天色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协议,也许是昨夜他眼中那瞬间的脆弱,也许是肩头这道始终无法愈合的伤疤,又或许,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那一点点未死的心念。
紫宸殿的钟声在身后响起,一声,又一声,敲碎了黎明的寂静。沈知微按住隐隐作痛的心口,加快了脚步。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之后,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缓缓蹲下身,将额头抵在沾满血污的协议上,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声地落泪。
而在长廊的阴影里,一个身着宫装的少女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看着沈知微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那个位置,本该是她的。
沈知微回到暂住的偏殿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守在外间的侍女见她回来,慌忙起身:"姑娘,您可算回来了,一晚上没睡,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沈知微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把药箱拿来。"
侍女不敢多问,赶紧取来太医留下的药箱。沈知微关上门,褪下染血的中衣,对着铜镜查看伤口。左肩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伤口裂开得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她咬着牙拆下纱布,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铜镜里映出的伤疤狰狞可怖,纵横交错的伤口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三年来的隐忍。她拿起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涂,冰冷的药膏碰到破损的皮肤,疼得她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谁?"沈知微警惕地问。
"姑娘,是奴婢。"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是负责看守偏殿的小宫女。
沈知微皱了皱眉:"有事?"
"陛下......陛下派御膳房送来了早膳。"小宫女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沈知微沉默片刻:"放门口吧,我一会儿再吃。"
"是。"小宫女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知微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知道刘寒剑不会轻易放弃,昨夜的争执只是开始。她必须尽快拿到签好的协议,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皇宫。
处理完伤口,沈知微换上一件干净的素色宫装。刚开门,就看见门口的食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进来。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碗温热的燕窝粥。
沈知微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一阵发凉。三年来,刘寒剑从未如此体贴过。如今他摆出这副姿态,不过是想弥补罢了。可有些伤害,不是靠这些就能弥补的。
她没有动那些食物,而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御花园里的花草沾满了晨露,在朝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美得像一幅画。可这美丽的背后,却隐藏着多少肮脏和算计。
沈知微想起了父亲沈敬之。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镇国公府的事对他打击一定很大。她必须尽快出去,才能见到父亲,才能知道外面的情况。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内侍总管的声音:"沈姑娘,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这么快就来了吗?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跟着内侍总管来到紫宸殿,沈知微一眼就看见坐在御案后的刘寒剑。他看起来一夜未眠,眼下的青黑更重了,下巴上的胡茬也更长了些。看见沈知微进来,他放下手中的朱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知微,你来了。"刘寒剑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知微没有回应,只是低头行了个礼:"陛下找臣女前来,有何吩咐?"
刘寒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身上的龙涎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让沈知微有些不适。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刘寒剑的眼神暗了暗:"知微,昨夜的事,是我不对。"
沈知微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陛下知道不对就好。不知陛下是否已经想通,准备兑现承诺了?"
刘寒剑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知微,你就这么着急离开我?"
"是。"沈知微毫不犹豫地回答,"三年前陛下答应过我,只要我乖乖做三年太子妃,等您登基就让我走。如今期限已到,陛下该履行承诺了。"
"可先帝遗诏......"
"先帝遗诏是先帝的意思,与臣女无关。"沈知微打断他,"陛下若是真的孝顺,就该遵从先帝的意愿,好好治理国家,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这些儿女情长上。"
刘寒剑被她堵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知微,你就这么恨我吗?"
沈知微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臣女不敢恨陛下。只是三年的太子妃生涯,已经让臣女看透了这皇宫的虚伪和冰冷。臣女只想离开这里,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刘寒剑追问,"没有荣华富贵,没有众人敬仰,你能习惯吗?"
"臣女本来就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沈知微淡淡一笑,"臣女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写字,过简单的日子。"
刘寒剑看着她脸上向往的神情,心里一阵刺痛。他一直以为沈知微和其他女人一样,都渴望着后位,渴望着权力。可现在他才明白,他错得有多离谱。
"知微,再给我一次机会。"刘寒剑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恳求,"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我可以改。我会给你皇后的尊荣,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留下来。"
沈知微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可他抓得太紧:"陛下,晚了。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晚!"刘寒剑激动地喊道,"只要你愿意,一切都还来得及!知微,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否则你昨晚就不会留下协议了。"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颤。她昨晚为什么要留下协议?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是看到了他眼中的脆弱,或许是心里还有一丝不舍。可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必须坚定自己的决心。
"陛下误会了。"沈知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臣女留下协议,只是希望陛下能遵守承诺。臣女的心,早在三年前那个新婚之夜就已经死了。"
刘寒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知微:"你说什么?你的心已经死了?"
"是。"沈知微点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三年来的冷遇和无视,已经让臣女对陛下彻底失望。如今臣女只想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刘寒剑看着她决绝的眼神,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缓缓松开手,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好,好一个'心已经死了'。沈知微,你够狠。"
沈知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自己的话很伤人,可长痛不如短痛,她必须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就在这时,内侍总管匆匆走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陛下,不好了!太后宫里来人了,说太后......太后病危!"
刘寒剑和沈知微同时一惊。刘寒剑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可也不至于病危。刘寒剑顾不上沈知微,转身就往外走:"快,去太后宫里!"
沈知微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心里一阵复杂。她知道太后一直不喜欢自己,认为是自己抢走了苏婉儿的位置。如今太后病危,不知道会不会又牵扯到自己身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不管怎么说,太后都是刘寒剑的母亲,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看看。
来到太后宫里,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太医们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焦急的神色。刘寒剑站在殿外,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沈知微走上前,轻声问道:"太后怎么样了?"
刘寒剑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助:"太医说,母后是急火攻心,情况不太好。"
沈知微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她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从殿内跑出来:"陛下,太后醒了,说要见您!"
刘寒剑立刻冲进殿内。沈知微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太后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气息微弱。看见刘寒剑进来,她伸出颤抖的手:"寒剑,你来了。"
"母后,儿臣在。"刘寒剑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
太后喘了几口气,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沈知微,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她转过头,对刘寒剑说:"寒剑,母后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有件事,母后必须告诉你。"
"母后您说,儿臣听着。"
"当年苏婉儿的死,不是意外。"太后的声音断断续续,"是......是沈知微害死了她!"
沈知微猛地一惊:"太后,您胡说什么!臣女没有害死苏婉儿!"
"你还敢狡辩!"太后激动地喊道,咳嗽了几声,"当年要不是你嫉妒苏婉儿,设计陷害她,她怎么会惨死!寒剑,你一定要为婉儿报仇,不能放过这个毒妇!"
刘寒剑的目光落在沈知微身上,眼神复杂。他知道苏婉儿的死一直是沈知微心里的痛,可太后为什么会这么说?
沈知微看着刘寒剑怀疑的眼神,心里一阵冰冷。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太后已经认定了是她害死了苏婉儿。
"陛下,臣女没有害死苏婉儿。"沈知微的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当年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请陛下明察!"
刘寒剑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母后,您是不是记错了?知微不是那样的人。"
"我没记错!"太后激动地喊道,"当年我亲眼看见她和苏婉儿在湖边争执,苏婉儿就是被她推入湖中淹死的!寒剑,你一定要相信母后!"
就在这时,太医突然上前说道:"陛下,太后情绪激动,不宜再受刺激,请陛下和沈姑娘先回避一下。"
刘寒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太后,又看了看沈知微,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好吧,我们先出去。"
走出殿外,刘寒剑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不知道该相信谁,太后是他的母亲,可沈知微的眼神又那么坚定。
沈知微看着他纠结的神情,心里一阵失望。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始终还是那个可能害死苏婉儿的人。
"陛下,"沈知微开口说道,"既然太后认定是臣女害死了苏婉儿,那臣女请求陛下彻查此事。如果真的是臣女所为,臣女甘愿受罚。但如果不是,请陛下还臣女一个清白。"
刘寒剑看着她,眼神复杂:"好,朕会彻查此事。在此之前,你就先留在偏殿,不要随便走动。"
沈知微知道这是软禁,但她没有反抗。她相信清者自清,只要陛下肯彻查,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回到偏殿,沈知微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诬陷自己,难道就因为她不喜欢自己吗?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她仔细回想当年苏婉儿死的时候的情景。那天她确实和苏婉儿在湖边争执,但她绝对没有推苏婉儿下水。她记得当时苏婉儿情绪很激动,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的。她当时还想救苏婉儿,可苏婉儿却拒绝了她的帮助,最后溺水而亡。
为什么太后会说她亲眼看见自己推苏婉儿下水?难道太后当时真的在现场?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她当时不站出来指证自己?
沈知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件事情背后一定有隐情,或许苏婉儿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自己。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沈知微以为是刘寒剑派人来了,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宫女。
"你是谁?"沈知微警惕地问。
宫女跪在地上,行了个礼:"奴婢是太后宫里的宫女,太后让奴婢给您送点吃的。"
沈知微看着宫女手中的食盒,心里一阵怀疑。太后刚刚还诬陷自己害死了苏婉儿,现在怎么会突然好心给自己送吃的?
"太后有什么话要对臣女说吗?"沈知微问道。
宫女摇了摇头:"太后只是让奴婢给您送点吃的,没有别的吩咐。"
沈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食盒。宫女放下食盒后,就匆匆离开了。
沈知微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汤。她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常。可她还是不放心,拿出银针试了试,银针并没有变黑。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沈知微心里嘀咕着。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确实有些饿了。她端起汤碗,刚想喝,就听见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姑娘,您在吗?"
沈知微放下汤碗,打开门:"怎么了?"
侍女脸色苍白地说:"姑娘,不好了!太后宫里来人说,太后......太后驾崩了!"
沈知微手里的汤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太后驾崩了?这怎么可能?刚才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驾崩?
瓷片混着残汤在青砖地上炸开,溅湿了沈知微素色裙摆。她盯着地上蜿蜒的水渍,耳边侍女带哭腔的通报声像隔了层水膜,模糊不清。
"姑娘,您没事吧?"侍女慌忙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划出道血痕。
沈知微没看她,目光死死盯着那碗泼洒的汤药。银针刺过无毒,可太后宫里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平白无故送过来?心口像被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猛地转身冲向门口。
"拦住她!"
殿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厉声呵斥。沈知微刚跨出门槛,就被两名身着玄甲的侍卫拦下,冰冷的长矛交叉挡住去路。晨光里,矛尖映着她煞白的脸。
"太后驾崩,沈姑娘涉嫌下毒,陛下有旨,暂将你看管在此。"侍卫面无表情地说着,锁链"哗啦"声响,偏殿的朱门从外面锁上了。
沈知微扑到雕花木门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开门!刘寒剑呢?我要见他!"
回应她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偏殿里瞬间静得可怕,只有墙角自鸣钟钟摆摇晃的咔嗒声,一声声敲在心尖上。
"姑娘......"侍女吓哭了,"我们怎么办啊?"
沈知微背对着她,望着窗外那株老槐树。晨风吹过,叶片上的露珠簌簌坠落,像谁在无声垂泪。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苏婉儿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跪在雨中,求她离开东宫。
那时候的雨,也像今天这样凉。
突然,雕花窗棂外闪过个黑影。沈知微警觉地后退半步,压低声音问:"谁?"
"沈姑娘,"窗隙里递进来个油纸包,苍老的声音压得极低,"老奴是御膳房的老王头,当年受过镇国公恩惠。"
沈知微接过纸包,触手温热。拆开来,是两块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下面压着张泛黄的草纸,上面是潦草的字迹:"太后昨夜子时已逝,晨时汤药为证,慎饮。"
沈知微心猛地一沉。子时已逝?那今晨内侍总管禀报的"病危",太后宫里的召见,甚至那碗送来的汤药......全是圈套。
"宫里现在什么情况?"沈知微把草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蜷曲成灰烬。
老王头叹了口气:"苏贵妃在太后灵前哭晕过去了,几位老臣正跪在太和殿前,请陛下严惩凶手。"
苏贵妃?沈知微握着桂花糕的手指微微收紧。那个三年来对她处处忍让,甚至偶尔还会送些点心的温婉女子,竟是苏婉儿的亲妹妹。
难怪。
她终于明白太后临终前那番指控从何而来,明白那碗汤药为何会恰到好处地送来。这宫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她却天真到以为三年冷寂能换得全身而退。
"镇国公府呢?"沈知微追问,声音发颤。父亲的身体本就不好,若听到这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