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九月雨多。
雨水敲打着教室的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不停地叩击,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情比这天气还要阴沉。何清止就坐在我斜前方两排的位置,他低头做着习题,黑发微微遮住眼睛,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幅画。
三天了。自从我查到何清止的身份,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这个看似普通的男孩,身上流着那个男人的血。我本该立刻处理掉这个潜在威胁,但不知为何,我迟迟没有动手。
"沈同学?"班主任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能请你回答这个问题吗?"
我慢悠悠地站起来,扫了一眼黑板上的数学题,随口报出答案。全班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几声惊叹。这种程度的题目对我来说太简单了,养父虽然严厉,但在教育上从不吝啬。
坐下时,我注意到何清止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教室里依然明亮。我移开目光,看啥呢?没见过会答题的女孩?
放学铃声响起,雨下得更大了。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里很快只剩下我和何清止。他收拾书包的动作很慢,似乎在等什么。我故意磨蹭着,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沈同学,"他终于开口,声音比雨声还要轻柔,"你又没带伞吧?"
我挑眉看他:"怎么,又要借伞给我?"
何清止笑了笑,那笑容让他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生动:"不,今天我送你回家。"
我心头一震。这个傻瓜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送一个随时可能取他性命的人回家?
智障吗?
"不必。"我冷冷地拒绝,抓起书包就要走。
"等等!"他快步追上我,在走廊上拦住我的去路,"雨太大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抬头看他,那张脸上写满了真诚的担忧,多么讽刺啊,他父亲因贪婪而死,儿子却如此单纯,我突然很想撕碎他这副善良的面具。
好恶心,他就应该去陪他的父亲。
"好啊,"我忽然改变主意,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何清止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礼物。他撑开那把熟悉的黑伞,示意我靠近。我们并肩走在雨中,伞不算大,为了不被淋湿,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干净得不像话。
"你为什么转学来这里?"他突然问道。
"家庭原因。"我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谈。
"你数学很好。"
"还行吧。"
"不只是还行,"他转头看我,眼中带着真诚的赞赏,"那道题有几种解法,你用的是最简洁的一种。"
我有些意外他竟然注意到了。看来这个何清止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你呢?"我反问道,"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
何清止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习惯了。我妈身体不好,我放学后要直接去医院照顾她。"
白雯玉,那个躺在福康医院心脏病房的女人。我的情报显示她的医药费是个无底洞,全靠何清止的奖学金和打零工维持。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胸口蔓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揪着我的心。
"你父亲呢?"我故意问道,想看看他的反应。
何清止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他...很久不联系了。"
雨声填补了我们之间的沉默。我知道他父亲去了哪里——埋在城市郊外某片树林下,血肉则被送到了他曾经的同伙家中作为警告。这些肮脏的秘密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我与何清止隔开。
转过一个街角,何清止突然停下脚步:"你家是在这个小区吗?"
我点点头。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我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帘,仿佛把我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谢谢你送我。"我说着就要离开伞下。
"等等!"何清止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与我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沈时梦,我..."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雷声打断。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他紧张而坚定的脸庞。在那一瞬间的光亮中,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请问你可以资助我吗?”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何清止的肩头,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我盯着那片水渍,嘴角微微上扬。他刚才说什么?请求我资助?多么天真的羔羊,主动向屠夫伸出脖子。
"当然可以。"我的声音甜得像掺了蜜的毒药,"需要多少?"
何清止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双狐狸眼里闪烁的希望让我胃部一阵紧缩。他松开我的手腕,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这是妈妈的病历和费用清单...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接过信封,指尖故意擦过他的手掌。他的皮肤温暖干燥,与我想象中负债者的冰冷完全不同。信封里是一沓医疗单据,最上面那张显示欠费金额:86,532.
"不到十万啊。"我轻笑一声,把单据塞回信封,"明天放学后带我去见你母亲,钱不是问题。"
他应该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低下头:“谢谢沈同学,我会还清的,我现在手头有三万,剩下的我会尽快还清的。”
“何清止,周末来这里。”
我把一张明信片塞给他,转身离开。
走进电梯,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福康医院心脏科的白雯玉,查清楚她的主治医生和用药情况。还有,"我顿了顿,"准备十万现金,要旧钞。"
挂断电话,电梯门在17层打开。我的公寓是这层唯一的住户,养父买下整个楼层确保我的"安全"。钥匙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格外清晰,就像我心中那个逐渐成型的计划。
进门后,我径直走向藏在卧室墙后的保险柜。指纹识别,虹膜验证,金属门无声滑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文件、电子设备和——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我抚过冰冷的枪身,想起何野死前的叫声。
"父债子偿。"我轻声说,然后从保险柜深处取出一个黑色笔记本。翻开最新一页,我写下今天的日期和一行字:
猎物入圈,狩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