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船“启明号”在黄昏的海面上划开一道银灰色的尾迹。船舱里弥漫着消毒水、铁锈和若有若无的鱼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憋闷。
林晚把自己缩在狭窄下铺的角落,帆布包摊在腿上,里面可怜的家当一览无余:半包受潮的压缩饼干碎屑,几张皱巴巴的小猪佩奇贴纸,一个空了的辣椒水瓶子,还有...那版让她倾家荡产的豹纹内裤包装纸。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系统界面上那个刺眼的【咸鱼值:0】上划过,冰凉的数字像针扎。
黑瞎子那“九千万加利息”的狞笑和提着豹纹裤带的画面在脑子里循环播放,每一次都让她胃部抽搐。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脚踝,淹到胸口。
回家?攒够咸鱼值帮小哥找回记忆?现在连活着走出这片海都成了奢望。
阿宁团队的眼神像刀子,汪藏海的阴影无处不在,还有那个随时可能用“利息”把她生吞活剥的债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咸鱼也要扑腾两下!
一个极其荒诞、却又如同救命稻草般的念头猛地钻进她混沌的脑子——漂流瓶!最原始的海上求救!
万一呢?万一被路过的渔船、科考船,甚至海岸警卫队捡到呢?
希望的火苗微弱地跳动起来,瞬间压倒了理智。
她像只寻找存粮的仓鼠,目光在狭小的舱室里疯狂扫视。
瓶子!需要瓶子!
视线最终定格在上铺边缘。
那里卡着一个巴掌大的棕色玻璃瓶,瓶身标签被水泡得发白卷曲,勉强能认出“复合维生素B”的字样,里面只剩小半瓶褐色的药片黏在瓶底——显然是之前哪个船员落下的,随着船体摇晃滚到了这里。
就它了!
林晚手脚并用地爬上上铺,小心地把那瓶子抠了出来。瓶口是普通的塑料旋盖,不算特别密封,但在海上漂…凑合吧!
纸!笔!
她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包。
没有纸,只有黑瞎子之前塞给她、被她团成一团准备扔掉的“九千万”欠条草稿。皱巴巴的纸上还印着歪歪扭扭的“黑瞎子债主专用”水印。
林晚咬咬牙,把那张承载着巨额债务的纸小心抚平,翻到相对干净的背面。没有笔,她狠心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腹。
尖锐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鲜红的血珠迅速冒了出来。
顾不上疼,她蘸着血,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纸的空白处写下三个歪歪扭扭、带着血痕和泪痕的大字:
SOS!!!
三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几乎划破了纸背,凝聚着她所有的恐惧和渺茫的希望。
她把纸条仔细卷成小卷,塞进那个半空的维生素瓶里,拧紧瓶盖。想了想,又用牙齿撕下一小块小猪佩奇贴纸,粘在瓶盖和瓶身的缝隙处,算是…封印?
做完这一切,她像捧着稀世珍宝,又像捧着烫手山芋,溜出了闷热的船舱。
甲板上,海风带着咸腥和凉意扑面而来。夕阳沉入海平线,只留下漫天燃烧的橘红色余烬,将起伏的海浪染成一片流动的熔金,壮丽得近乎残酷。
林晚避开几个正在整理缆绳的阿宁手下警惕的目光,溜到相对僻静的船尾。
海浪拍打着船舷,发出沉闷的轰鸣。
她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个小小的、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棕色玻璃瓶,瓶子里那卷染血的纸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如此脆弱。
“求求了…一定要被人捡到…” 她低声呢喃,带着哭腔,闭上眼睛,用尽力气将瓶子朝着船尾翻滚的、远离航线的浪涌中抛了出去。
噗通。
一声轻微的水响。
小小的棕色瓶子在翻涌的熔金中沉浮了几下,很快就被奔腾的尾流和更大的浪头吞没,消失在深不可测的墨蓝色海水中。
希望,似乎也随着那一点微弱的反光,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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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焦虑、压抑和对汪藏海无处不在的恐惧中,如同蜗牛般爬行了三天。
第三天的夜晚,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
狂风如同发怒的巨兽,在漆黑的海面上咆哮,卷起十几米高的巨浪,疯狂地拍打着“启明号”的钢铁身躯。
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波峰浪谷间剧烈地颠簸摇晃,仿佛随时会被撕成碎片。
船舱内一片狼藉。固定不牢的物品在黑暗中叮当作响,来回滑动撞击。
应急灯随着船体的倾斜剧烈摇摆,投下晃动的、如同鬼影般的光斑。
吴邪被一阵剧烈的颠簸从浅眠中惊醒,心脏狂跳。
他摸索着打开床头昏暗的阅读灯,橘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喉咙干得发痛,摸索着想找水杯。
就在他伸手去够床头柜上那个固定着的金属水杯时,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借着摇晃的、昏黄的光线,他看到自己的枕头边缘——那个他刚刚躺过、还带着体温压痕的地方——静静地立着一个东西。
一个小小的、棕色的玻璃瓶。
瓶身湿漉漉的,沾满了冰冷的海水,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瓶口那个塑料旋盖依然紧闭,但原本粘在盖子和瓶身缝隙处的、那点粉红色的小猪佩奇贴纸碎片,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点模糊的胶痕。
瓶子底部,那几粒褐色的维生素药片,被海水浸泡得胀大变形。
吴邪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认得这个瓶子!三天前船尾,林晚那个孤注一掷、带着血泪的绝望动作!
它…回来了?
怎么可能?!风暴!巨浪!远离航线!它怎么可能精准地回到船上?!还…出现在他的枕边?!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颤抖着手,指尖冰凉,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拧开那个湿滑冰冷的瓶盖。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海腥、铁锈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陈旧纸张被海水浸泡后的腐朽气味扑面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是那张纸,林晚用血写的求救信。
纸条被海水浸得透湿,边缘已经破损,纸面皱缩,字迹被水晕染开,那三个血红的“SOS”变得模糊黯淡,如同干涸发黑的血痂,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张浸透的、带着林晚绝望气息的纸条下方,多出了一行字。
字迹工整、清晰、冰冷,是用一种防水的黑色记号笔写就的,在湿透的纸张上依旧线条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驳回。
值班室在左舷。
——汪”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吴邪的瞳孔。
“驳回”?谁驳回?汪藏海?!
“值班室在左舷”?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地点?一个命令?一个…嘲弄?
“——汪” 那个简短的署名,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吴邪捏着这张湿透的纸条,如同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纸条上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感觉指尖烫得钻心。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一股寒气从脊椎骨一路窜到头皮,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值班室…左舷…
那不就是阿宁团队核心成员轮值休息的地方吗?那个区域,他们这些“外人”几乎不被允许靠近!
三天…这个瓶子在风暴肆虐的深海飘了三天…然后精准地回到了船上…放到了他的枕边…还带着汪藏海的“批复”…
一个可怕的、足以让他血液冻结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舱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厚的金属门板和外面咆哮的风浪,看到那个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无处不在的阴影。
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极致的恐惧,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他…他一直在船上?!”
作者看书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