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医院VIP手术室外面。
顾司辰靠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右手掌心的血已经半干,在昂贵的白色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地方他来过不少次,每次都是前呼后拥,要么是来探望哪个生意伙伴,要么是陪白若溪做例行检查。
可从没哪次像现在这样,觉得这股消毒水味跟葬礼上的百合味似的,闷得人喘不过气。
"操。"
他低声骂了句,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弹了几下,又落回耳边。
口袋里的手机硌得慌,掏出来一看,屏幕裂得跟蜘蛛网似的,根本开不了机。
刚才踹休息室门那下子用了多大劲,现在手掌就有多疼。
疼点好,省得脑子发懵。
他盯着手术室那扇紧闭的门,上面"手术中"三个字红得晃眼。
里面那个穿着绿手术服的女人,真的是轩辕倾城?
顾司辰想起三年前签婚约那天。轩辕家那个老管家把她领到他面前,小姑娘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裙子,腰杆挺得笔直,眼睛却垂着不敢看他。
管家说她刚辍学照顾病人,什么都不懂,求他给条活路。
那时候他心里正烦白若溪闹脾气,又被爷爷催得紧,看她那副样子,想着反正只是找个摆设,就签了字。
这三年,他几乎没正眼看过她。应酬晚了回家,她永远留着灯;喝醉了吐一身,醒来总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他以为那是她该做的,谁让她家欠着顾家的钱。
有次白若溪故意在她新买的裙子上泼红酒,他就坐在旁边看着,听她轻声说"没关系",然后默默收拾干净。
"傻子。"
顾司辰用没受伤的左手捶了下自己的头。
其实现在想想,她什么时候抱怨过一句?什么时候像白若溪那样无理取闹过?
走廊尽头传来叮叮当当的电梯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
顾司辰眯起眼,看见电梯门开了,走出来个穿着杏色连衣裙的女人。
高跟鞋敲在地砖上嗒嗒响,隔着老远都闻得到那股甜腻的香水味——是白若溪。她怎么来了?
"辰哥哥!"白若溪看到墙角的顾司辰,眼睛一下子红了,提着个保温桶小跑过来,"周明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爷爷到底怎么样了?"跑到近前看清他手上的血和地上的污渍,吓得捂住嘴,"天啊!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她想伸手碰他,顾司辰却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个动作让白若溪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错愕。
"我没事。"
顾司辰别开脸,声音沙哑,"爷爷在里面手术。"
"手术?怎么突然要手术?白天不还好好的吗?"白若溪眨着大眼睛,恰到好处地露出担忧,"医生怎么说?找到专家了吗?我就说圣心医院靠不住,当初就该送爷爷去国外治......"
"找到了。"
顾司辰打断她,不想听她絮叨,"已经开始了。"
白若溪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状似无意地往手术室看了一眼:"对了辰哥哥,我刚才好像在楼下看到轩辕倾城了,她跑医院来干什么?
不会是......"
"她是主刀医生。"
顾司辰的声音不大,白若溪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意识到不对,赶紧捂住嘴:"辰哥哥你别开玩笑了,她怎么可能是医生?
她连高中都没毕业......"
顾司辰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冰。白若溪的笑声卡在嗓子眼里,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
她跟了顾司辰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她。
"若溪,"顾司辰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手术刀,"管好你自己的事。"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嗡声。
白若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眶慢慢红了:"辰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担心爷爷......"
她试图靠近挽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也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
顾司辰再次侧身避开,这次动作更大,白若溪差点撞到墙上。
"顾司辰!"白若溪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就为了那个女人这么对我?!"
"她怎么了?"顾司辰也站了起来,个子比白若溪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白若溪从未见过的疲惫和嘲讽,"轩辕倾城至少靠自己本事吃饭,不像某些人,只会躲在别人后面装可怜。"
"你说什么?!"白若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顾司辰你疯了!你竟然为了那个骗你钱的女人这么说我?三年前要不是我,你会娶她那种......"
"闭嘴!"顾司辰突然吼了一声,震得走廊顶部的感应灯都闪了两下。
白若溪被吓得一哆嗦,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吵。"
顾司辰揉了揉眉心,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冰冷,"你要是真想关心爷爷,就安静点。不想关心,就回去。"
他说完转身要走,白若溪却突然冲上来拉住他:"顾司辰你不能这样对我!那个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就是个骗子!
她那些什么专家身份肯定是假的!
她就是想骗你复合......"
"她姓轩辕。"
顾司辰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白若溪踉跄着后退几步,"圣心医院门口就有宣传栏,自己去看。
轩辕家族,医学世家,哈佛博士,国际顶尖心外科专家。
三年前要不是轩辕家出事,轮得到你来置喙?"
这些话像是巴掌一样甩在白若溪脸上,她怔怔地站在那里,脸色惨白。
顾司辰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却没半点痛快,只有一片乱糟糟的烦躁。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和手术帽的护士急急忙忙走出来,环顾四周:"顾老先生家属在吗?"
两人都不说话了。
顾司辰立刻冲过去:"我是!我爷爷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但病人血管钙化比预期严重,需要调整后续方案。"
护士语速很快,"轩辕医生让您过去签一下补充同意书。"
"轩辕医生......"顾司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请跟我来。"
护士转身走向旁边的小会议室。顾司辰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白若溪,没再说话,跟着护士走了过去。
会议室里亮着灯,隔着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有个人影。
顾司辰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轩辕倾城就站在桌子后面,身上还穿着那件绿色的手术服,口罩拉到下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桌上摊着几张X光片,她正低头用笔在上面标记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
顾司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明还是那张脸,可又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了过去的低眉顺眼,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里面甚至没有他的倒影。
穿着宽大的手术服,却挺得笔直,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顾先生。"
轩辕倾城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大概是长时间戴着口罩说话的缘故,"请坐。"
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顾司辰拉开椅子坐下,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掌心的伤口又开始疼了,提醒着他几个小时前在休息室的那些混账话。
"情况就是这样。"
轩辕倾城把X光片推到他面前,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左冠状动脉钙化灶延伸到了降支,我们需要增加一个桥血管......"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专业术语一套接一套,顾司辰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她的手上,那双手纤细,手指修长,拿着笔在片子上划出精准的弧线。
就是这双手,过去三年给他洗过衣服,做过饭,在他生病时端水递药。
也是这双手,现在握着手术刀,决定着爷爷的生死。
"......风险我已经说明白了,同意的话在这里签字。"
轩辕倾城把一份文件和一支笔推到他面前。
顾司辰拿起笔,手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笔尖在签名栏上悬了半天,连"顾"字的起笔都写不利索。
轩辕倾城没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太过平静,反而让顾司辰更加难受。
他猛地放下笔,抬头看向她:"为什么?"
轩辕倾城微微挑眉:"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顾司辰的声音有点哽咽,"三年......这三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轩辕倾城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顾先生,我们结婚的条件不是你定的吗?
只需要我扮演好顾家少奶奶的角色,其它的事,你没兴趣知道,我也没义务说。"
"我......"顾司辰被噎得说不出话。
是啊,当初是他嫌她来历不明,警告她少管闲事少说话。
每次她想开口说些什么,都被他不耐烦地打断。
"签字吧顾先生。"
轩辕倾城收起笑容,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手术还在进行,我的团队在等。"
顾司辰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在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他的名字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划破了纸页。
轩辕倾城拿起文件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就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顾先生,忘了告诉你,三年前你拒绝的那份会诊邀请,是我爷爷亲手写的推荐信。"
门"砰"地一声关上,会议室里只剩下顾司辰一个人。
他瘫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原来他错过的,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走廊里,白若溪看着顾司辰失魂落魄地从会议室出来,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
她悄悄退到楼梯间,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喂,王主任吗?"
她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我,白若溪。
我想跟你打听个人......就是今天给顾老先生做手术的那个轩辕倾城,你们医院心外科的...对,我听说她背景不太干净......"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白若溪的笑容越来越得意。
她瞥了眼手术室门上亮着的红灯,眼神里充满了算计。
轩辕倾城是吧?想跟我抢男人,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国际专家",到底能当几天。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点微光,天快亮了。
可对有些人来说,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