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吞没。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宾利慕尚的车窗上，发出噼啪的响声，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却只能勉强刮出一片模糊的视野。顾司辰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雨点的敲击声和他粗重的呼吸声。
"再说一遍，什么情况？"顾司辰对着蓝牙耳机低吼，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顾总，老董事长突发性心梗，正在抢救，情况很不好！"特助周明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医生说...说是大面积堵塞，医院这边建议立刻联系心外科专家，最好是..."
"最好是什么？钱不是问题！"顾司辰粗暴地打断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宾利如同离弦之箭般冲破雨幕，溅起半米多高的水花。仪表盘上的时速指针疯狂飙升，已经远远超过了市区限速。
"不是钱的事顾总，是专家！国内最顶尖的那几位都联系不上，要么在国外开会，要么在做手术..."周明的声音越来越低。
顾司辰烦躁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在空旷的雨夜街道上格外瘆人。"废物！动用所有关系！动用顾家的一切资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在半小时内找到最好的医生！要是爷爷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全都给我滚蛋！"
挂了电话，顾司辰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焦躁。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刚才轩辕倾城离开时的背影，还有她最后说的那句"从今天起，我们两不相欠"。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阵莫名的恐慌感蔓延开来。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现在最重要的是爷爷的病，其他的都不重要。轩辕倾城？那个女人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用弟弟医药费换来的廉价妻子而已。现在婚也离了，钱也给了，她走了正好，省得碍眼。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不踏实？像有块石头堵着，喘不过气来。顾司辰甩了甩头，试图集中精神开车，可轩辕倾城最后那双冰冷嘲讽的眼睛，总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该死！"他低声咒骂一句，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拐进了通往圣心国际医院的小路。
医院急诊大楼灯火通明，如同黑夜中的一座孤岛。顾司辰几乎是冲进大门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回响。
"顾总！"周明焦急地迎了上来，脸色苍白，"您可来了！"
"爷爷怎么样了？医生呢？"顾司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摇晃着。
"还在抢救室，李主任亲自操刀的，但是..."周明欲言又止，脸色更加难看了。
"但是什么？说！"顾司辰怒吼。
"但是李主任说，老董事长情况比预想的严重，需要做搭桥手术，但是风险非常高，医院这边..."周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我们联系到了国际上最顶尖的'生命之桥'医疗团队，他们的核心专家正好在本市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已经答应过来会诊了！"
"那就好，人呢？什么时候到？"顾司辰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希望就好。顾家现在不能没有爷爷，绝对不能。
"已经到了，就在楼上的专家休息室，正在查看病例。"周明指了指电梯方向。
顾司辰二话不说，转身就往电梯跑。步子迈得太大，差点撞到一个推着治疗车的护士。
"抱歉。"他头也不回地扔下两个字，冲进了电梯。周明赶紧跟了上去。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顾司辰身上淡淡的酒气和周明身上的汗味。顾司辰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心急如焚。
二十八楼，VIP特护病区。电梯门刚一开，顾司辰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吸音地毯，脚步踩上去悄无声息。顶灯发出柔和却冰冷的光线，将整个走廊照得如同白昼。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走廊尽头，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围在专家休息室门口低声交谈。顾司辰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透过休息室半掩的门缝，他下意识地往里瞥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顾司辰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休息室里，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正站在巨大的电子病历屏幕前，微微低着头，认真地听着旁边一位老医生的讲解。白色衬衫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轮廓，乌黑的长发被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
这个背影...顾司辰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无名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轩辕倾城？！
她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什么两不相欠，什么从此陌路，全都是骗人的？她竟然追到医院来了？是想演哪一出苦肉计？还是觉得三千万不够，想来敲诈更多？
顾司辰只觉得一股血气往头上涌，理智瞬间被怒火冲垮。他想也没想，猛地一脚踹开了休息室的门。
"轩辕倾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在安静的走廊里炸开，打破了原有的平静。休息室里的人全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惊愕地看向门口的顾司辰。
轩辕倾城也缓缓地转了过来。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惊慌，更没有顾司辰预想中的心虚和慌乱。那双曾经总是带着怯懦和讨好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冰冷而淡漠。
"顾先生？"她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有事？"
顾司辰被她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演！继续演！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你还敢问我有事？"顾司辰一步步逼近，声音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轩辕倾城，你玩的这是哪一出？刚才不是走得挺决绝的吗？怎么，三千万嫌少，追到医院来想讹更多？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的声音又大又冲，走廊里来来往往的护士和医生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休息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医生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这里是专家休息室，正在..."
"认错人？"顾司辰冷笑一声，指着轩辕倾城，"我会认错她？她就是我刚离婚的前妻！一个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女人！"
轩辕倾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医院的张院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顾、顾先生！您怎么来了？"张院长连忙上前，一边擦着汗，一边责备地看向旁边的医生，"怎么回事？怎么让顾先生在这里？"
顾司辰一把推开张院长，指着轩辕倾城，怒不可遏地吼道："张院长，你来得正好！我倒要问问你，你们圣心医院是怎么办事的？什么人都能随便进专家休息室？她一个连大学都没毕业的女人，懂什么医学？别是来捣乱的吧！"
张院长这才明白顾司辰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脸色冰冷的轩辕倾城，然后压低声音对顾司辰说："顾先生，您误会了，这位小姐是..."
"是什么？"顾司辰不依不饶，"是她花钱买通关系混进来的吧？我告诉你张院长，今天这事没完！要是耽误了我爷爷的治疗，你们医院负得起责任吗？"
轩辕倾城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盖过了顾司辰的咆哮："张院长，我的时间很宝贵，没功夫在这里陪无关人等浪费时间。如果医院方面无法保证会诊环境的安静，那这次会诊我看就算了。"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转身就要走。
"别别别！轩辕医生，您千万别走！"张院长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拦住她，语气那叫一个恭敬，"都是误会，纯粹是误会！"
轩辕医生？
顾司辰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张院长在叫谁？轩辕医生？他看向轩辕倾城，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张院长安抚好轩辕倾城，这才转过身，脸色不善地看向顾司辰："顾先生，请您自重！这位是国际著名心外科专家轩辕倾城医生，是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为老董事长会诊的顶级专家！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专...专家？"顾司辰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张院长，您...您没搞错吧？她？轩辕倾城？一个专家？"
这怎么可能？！那个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了三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除了做家务什么都不会的女人，竟然是...心外科专家？开什么国际玩笑！
张院长被顾司辰这副样子气得够呛，但碍于顾家的面子，又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顾先生，轩辕医生是哈佛医学院博士毕业，师从国际著名心脏外科权威戴维斯教授，在心脏瓣膜修复和先天性心脏病领域有极高的造诣，是享誉国际的'生命之桥'医疗团队核心成员。这次要不是正好赶上她回国参加学术会议，我们想请都请不来！"
顾司辰呆立在原地，张院长的话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响。哈佛博士？国际专家？心脏外科？
这些词汇和他印象中那个卑微怯懦的轩辕倾城根本无法重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切都是假的？三年来他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都是假的？
他死死地盯着轩辕倾城，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轩辕倾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走到顾司辰面前，将文件轻飘飘地放在他手里。
"顾先生应该对这个还有印象吧？"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顾司辰心上，"三天前，你们顾家管家送来的会诊邀请函，被你们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还附带一句'不需要来历不明的野医生'。"
顾司辰颤抖着手拿起文件，上面"轩辕倾城"四个字的签名赫然在目，旁边还盖着圣心医院鲜红的印章。日期，正是三天前——他提出离婚的前一天。
轰——
顾司辰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管家说请不到专家，原来...原来他们早就拒绝了最好的人选！而这个人选，竟然就是他眼中那个"一无是处"的前妻！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恐慌感瞬间席卷了他。他一直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把轩辕倾城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最可笑的傻瓜！他亲手推开的，竟然是能救爷爷性命的唯一希望！
轩辕倾城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回到医疗团队中间，拿起笔在X光片上快速标记着什么，语速加快，语气专业而冷静："患者冠状动脉左主干狭窄超过90%，右冠状动脉中段狭窄75%，需要立刻进行主动脉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准备体外循环设备，联系血库备足RH阴性B型血2000cc，通知麻醉科待命。"
"是，轩辕医生！"周围的医生齐声应道，立刻散开忙碌起来，整个休息室瞬间笼罩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
顾司辰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眼前这一幕。轩辕倾城冷静、专业、从容不迫，仿佛天生就属于这个舞台。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陌生得让他心慌。
他鼓起勇气，试图上前靠近："轩辕...医生，我爷爷他..."
轩辕倾城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任务。直到顾司辰再次开口，她才不耐烦地抬起手，打断了他。
"顾先生，"她连头都没抬，语气冷得像冰，"手术准备期间，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影响我们的工作，耽误了手术时间，一切后果请你自行承担。"
顾司辰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他顾司辰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无视过？
可他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轩辕倾城说得对，现在爷爷的性命就掌握在她手里，他不敢赌，也赌不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轩辕倾城在一群医生的簇拥下，步履匆匆地走向手术室。
"轩辕医生！"顾司辰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祈求。
轩辕倾城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希望顾先生这次，不会再拒绝我的治疗。"
说完，她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手术室的红灯很快亮起，"手术中"三个鲜红的大字，像烙印一样刻在顾司辰的眼睛里。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口袋里的手机硌得他生疼，他拿出来一看，屏幕已经被他刚才在盛怒之下攥得粉碎。锋利的玻璃碎片扎进掌心，渗出殷红的血迹，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走廊里静得可怕，只有仪器运转的滴答声和医生护士匆忙的脚步声。顾司辰死死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个在他面前低眉顺眼了三年的女人...那个每晚在他醉酒后默默照顾他的女人...那个被他当作白若溪替身，肆意践踏尊严的女人...竟然是一位连圣心医院都请不到的国际顶尖专家？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他想起轩辕倾城签离婚协议时的平静，想起她撕碎三千万支票时的决绝，想起她揭露真相时的愤怒，想起她刚才看他时那冰冷淡漠的眼神...
原来，一直以来，被蒙蔽、被玩弄的人，是他顾司辰！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失去了什么极其宝贵的东西。
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映照着顾司辰苍白而失魂落魄的脸。掌心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宛如一朵朵绝望绽放的红梅。
他该怎么办？他还能挽回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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