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益耀把虾壳剥得支离破碎,虾肉在酱油碟里滚了两圈,塞进嘴里时还带着点慌张的余味。刘江晓爸爸的话像餐桌转盘上的糖醋排骨,一块接一块往耳朵里送,他含混地应着,眼角瞥见李梦正用筷子尖戳着碗里的米饭,画出来回扭动的波浪线,大概是在模仿叔叔说话时抑扬顿挫的调子。
“爸,您这虾夹得比我妈包的饺子还实在。”刘江晓突然开口,把碗往爸爸面前推了推,“再给来只,我这机遇还没接够呢。”
刘爸爸眼睛一亮,立刻夹了只最大的虾往他碗里放:“这就对了!机遇来了就得接稳,想当年我在厂里……”
“当年你在厂里差点把车床操作手册当卷烟纸。”刘妈妈端着一碟切好的西瓜走过来,把盘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冰块在玻璃碗里叮当作响。她往张益耀碗里舀了勺番茄炒蛋,油星溅在桌布上,晕出小小的黄渍,“小耀别听他胡扯,多吃点家常菜,外头馆子可做不出这味儿。”
张益耀刚要道谢,就见刘爸爸趁妈妈转身的功夫,偷偷往她碗里塞了块红烧肉,肥油顺着碗沿往下淌。刘妈妈回头时瞪了他一眼,筷子却诚实地把肉扒拉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像藏了颗话梅。
李梦突然笑出声,指着刘爸爸的餐垫:“叔叔,机器猫肚子上的口袋是不是也装着您的人生大道理?”
桌布上的机器猫正咧着嘴笑,蓝白相间的身子沾了点饭粒。刘爸爸摸了摸餐垫,突然正经起来:“这是江晓小时候用的,他说机器猫能掏出全世界的好东西。”话音刚落,就被刘妈妈笑着拍了下胳膊:“就你记得清楚,上次他生日你把奥特曼当礼物送,愣说那是会发光的机器猫。”
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刘江晓的发梢镀上金边。她正偷偷把自己碗里的青椒往张益耀盘子里拨,被李梦用手机镜头逮了个正着,慌忙缩回手时带倒了醋瓶,褐色的液体在桌布上漫开,像幅抽象画。
“瞧瞧你们这桌!”刘妈妈抽了张纸巾去擦,却被刘爸爸拦住。他蘸了点醋,在桌布空白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这叫生活的印记,比照相馆拍的全家福实在。”
张益耀看着那笑脸,突然觉得手心的汗全干了。碗里的米饭还冒着热气,混着番茄炒蛋的酸甜味,像浸在温水里的棉花。刘爸爸还在讲着厂里的趣事,刘妈妈的数落声混着冰块融化的轻响,李梦用手机拍着桌布上的醋渍笑脸,刘江晓正偷偷往他碗里塞剥好的虾,虾尾还在微微颤动。
西瓜的甜香漫过来时,张益耀突然明白,原来最熨帖的日子,就藏在这些夹菜时的推搡、拌嘴时的眼神、还有桌布上擦不掉的油渍里。就像此刻窗外的蝉鸣,吵得人耳根发烫,却又让人舍不得关上窗户。
“下午去江边骑车,我带了冰镇绿豆汤。”刘妈妈不知何时拎出个保温桶,金属搭扣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响,“路上渴了喝,比你们买的汽水解渴。”
刘爸爸立刻接话:“我那辆二八大杠还在车库呢,带你们兜风,比自行车快!”
“你那破车铃铛都掉了三年了。”
“掉了才响,这叫响遏行云!”
争执声里,张益耀咬了口西瓜,冰凉的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口。他看着餐桌旁笑成一团的四个人,突然觉得这桌家常菜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踏实——原来所谓的温暖,不过是有人在你碗里悄悄添块肉,有人在你耳边絮絮叨叨,还有人把你的过去,好好收在机器猫餐垫底下,藏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