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蜷缩在供销社地窖的角落,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霉味钻进鼻孔。头顶油灯的火苗被穿堂风扯得东倒西歪,在土墙上映出摇曳的怪人影子。怀里的陶盆烫得像块烙铁,盆底那行"寅时三刻,槐下取物"的血字愈发猩红,顺着纹路缓缓流动,像极了伤口里渗出的鲜血。
"抱紧它。"张大爷突然掀开地窖深处的草席,露出一块松动的青石板,"这下面有密道通往后院。"他的灰棉袍下摆还沾着刚才被民兵推搡时蹭的雪泥,说话时牙关打颤,不知是冻的还是急的。
林晚的手指抠进陶盆粗糙的陶土表面,听见自己心跳震得耳膜发疼。地窖外传来铁皮水桶倒地的哐当声,王建国的叫喊隔着厚厚的土层变了调:"张老头!再不把人交出来,我烧了你这破供销社!"
"陶盆不是聚宝盆。"张大爷突然扯开棉袄贴身处,扯出根油腻的红绳,吊坠是枚锈迹斑斑的铜腰牌,在昏暗油灯下泛着冷光,"是林家祖传的钥匙。当年你爹娘就是为了护它,才让...才让王家那畜生钻了空子。"
林晚瞳孔骤缩。铜腰牌上"林府"二字被磨得只剩半个轮廓,背面却异常清晰——一个"忠"字旁边刻着极小的"张"字。她猛地想起前世在林家老宅祠堂见过的画像,那个站在父亲身后、腰悬相同腰牌的黑脸侍卫。
"您是..."
"先别说话!"张大爷捂住她的嘴。地窖顶上突然传来咚咚的凿击声,簌簌落下的泥灰钻进林晚后颈,冰凉刺骨。"他们要挖地窖了!"张大爷手指颤抖着摸到青石板暗扣,"听着,这陶盆底纹着林家祖宅的地脉图,血字显影是因为感应到了你身上的龙纹玉佩。现在只有你能取出藏在槐树下的东西。"
陶盆突然烫得惊人,林晚痛得闷哼一声。只见那些血色纹路顺着盆沿蔓延,竟在她掌心聚成半枚玉佩的形状,与她贴身戴着的那半块龙纹玉佩严丝合缝。
"寅时三刻一到,血玉归位。"张大爷的老花镜滑到鼻尖,烛光在镜片上碎成星点,"记住,铜盒装着你父母留给你的信和海外账户。拿到后立刻去武装部找你爷爷的警卫员老陈,就说'青鸾归巢',他自会带你见到老爷子。"
"那您呢?"林晚抓住他枯瘦如柴的手腕,这才发现老人袖口沾着暗红的血迹,"您跟我一起走!"
张大爷突然将她推进青石板下的洞口。林晚失重摔进密道时,听见头顶传来木板扣死的闷响。张大爷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搬动石磨,碾轧声中混着他刻意提高的咒骂:"想找林家大小姐?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密道狭窄得只能匍匐前进。林晚膝盖蹭过碎石地,火辣辣地疼,怀里的陶盆却越来越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她拼命仰起头,透过青石板缝隙看见张大爷抄起门后的砍柴刀,像年轻时一样横刀立马守在地窖口。
"爹...爹..."王建国的声音突然变调,带着哭腔,"张叔,您别逼我..."
"我林家待你王家不薄!"张大爷的怒吼震落簌簌泥灰,"当年你爹赌输了救命钱,是老爷拿金条给他赎身!现在你们竟敢恩将仇报,连六岁娃娃都不放过!"
砍刀落地的脆响,闷哼声,木棍击肉声...林晚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血腥味。她摸索着往前爬,指甲在粗糙的土墙上抠出深深的血痕,怀里的陶盆却突然发出柔和的青光,照亮前方的出口。
后院的寒气瞬间裹住她。寅时的月光泛着青灰色,老槐树的枝桠像张牙舞爪的鬼影。林晚跌跌撞撞扑到树下,冻僵的手指在第三根虬结的树根下摸索。指尖突然触到冰冷的金属,她用冻得麻木的手指扒开积雪和冻土,一个半尺见方的铜盒赫然出现。
铜盒表面雕刻着与陶盆底相同的云纹,中央凹槽恰好能容纳那枚血玉。林晚颤抖着将发烫的陶盆对准凹槽,只听咔哒轻响,盒盖应声弹开。泛黄的《林氏族谱》、火漆封口的羊皮信封、刻着"林"字的玉玺印章——三样东西整整齐齐躺在垫着红色绒布的盒中。
"找到了!她在那儿!"
三束手电筒光束突然刺破黑暗。林晚看见王建国带着四个民兵翻过围墙,他半边脸高高肿起,嘴角还挂着血丝,手里的步枪黑洞洞地指着她:"小贱人!把盒子交出来!"
林晚抓起铜盒往怀里塞,转身就跑。子弹擦着她耳边飞过,带着尖锐的呼啸钉进老槐树树干,惊起一片积雪。她拼尽全力冲向供销社后墙,听见身后王建国疯狂叫喊:"抓活的!那里面有林家的海外资产!抓住她老子就是公社书记!"
院墙高得要命。林晚踩着雪堆往上爬,手指抠住砖缝时,昨夜被***划伤的伤口骤然裂开,血珠滴在积雪上,开出一朵朵红梅。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听见王建国狞笑:"看你往哪跑!"
就在这时,陶盆突然从腋下滑落。林晚眼睁睁看着它坠向地面,却在接触雪地的瞬间迸发出刺眼蓝光。民兵们惊呼着后退,王建国的惨叫声响彻夜空——无数冰晶突然从陶盆中涌出,像暗器般扎进他的眼睛。
林晚翻过围墙跌落在地,顾不上回头看那片混乱。她把铜盒塞进棉袄最里层,贴肉藏好,沿着积雪覆盖的小巷往县城方向狂奔。风灌进领口,冻得她牙齿打颤,却丝毫不敢减速。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县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经过废品收购站时,林晚瞥见墙根堆着件打补丁的军大衣。她犹豫片刻,还是冲过去抓起大衣裹在身上。跑过公社广播站时,高音喇叭突然响起激昂的《东方红》乐曲,惊得早起的麻雀扑棱棱飞起一片。
"小姑娘,跑啥呢?"卖豆腐脑的老汉推着独轮车走过,热气腾腾的白汽裹着黄豆香飘来。
林晚没敢答话,拐进旁边的窄巷。穿出巷子就是县城主街,早起赶集的人流熙熙攘攘。她混进人群,听见身后传来警笛声,夹杂着王建国气急败坏的叫喊:"封锁所有路口!她跑不远!"
城隍庙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柴火垛。林晚缩在后面,透过枯枝缝隙警惕地张望。棉袄内袋里的铜盒硌得胸口发疼,那封羊皮信被她体温捂得温热,父亲熟悉的字迹仿佛就在眼前——"晚儿亲启"四个字力透纸背,带着他特有的落笔习惯。
远处武装部的红旗在晨风中飘扬。林晚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军大衣,将陶盆藏进柴火垛深处,只带着铜盒和张大爷给的腰牌。阳光爬上城隍庙的飞檐,在雪地上投下金灿灿的光斑,她深吸一口带着煤烟味的冷空气,最后看了眼追兵可能出现的方向,混入进城赶集的人流,朝着武装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