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天刚蒙蒙亮。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把透进来的光线折射得有些朦胧。消毒水的气味比昨晚淡了些,却依旧霸道地占据着整个病房。
林晚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额头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钝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搅动。她慢慢睁开眼,视线需要几秒钟才能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打盹的林正雄。
老人花白的鬓角在微弱的晨光中格外显眼,平日里挺拔的背脊此刻微微佝偻着,呼吸均匀却带着一丝疲惫的沉重。警卫员大概是被安排去休息了,病房里只有他们祖孙两人。
床头柜上,那个油纸包着的红糖糕边缘已经硬得发黑,旁边静静躺着那个刻有麦穗图案的铜盒,昨晚的混乱似乎没影响到它分毫。林晚动了动手指,感觉到掌心那块温润的玉佩,心中涌起一丝安定。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人拍得"砰砰"响,像是有人在用拳头砸门。紧接着,刘翠花尖利的叫骂声穿透门板传来:
"开门!都给老娘开门!凭什么把我关在外面!是不是想背着人搞什么花样!"
林正雄猛地惊醒,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动作快得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他皱着眉看向门口,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警卫员!"林正雄沉声喊道。
门外的警卫员很快回应:"首长!"
"怎么回事?"
"报告首长,是刘翠花,她......"警卫员的声音带着为难,"她带着几个村干部非要进来,说有重要事情要当面反映。"
"让他们滚!"林正雄的声音冷得像冰。
"首长,他们说......说涉及到孩子的归属问题,按照规定他们有权......"
门板又被狠狠砸了几下,刘翠花的声音更加尖利:"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林晚!你这个小白眼狼!你要是敢不认我这个养母,我就去革委会告你!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林晚靠在床头,冷冷地听着外面的闹剧。她知道刘翠花打的什么算盘——王建军已经被抓,如果再失去对自己的"所有权",她们母女俩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爷爷,让他们进来吧。"林晚轻声说。
林正雄转头看她,眼中满是担忧:"小晚,不必理会这些人的胡搅蛮缠......"
"让他们进来。"林晚打断他,眼神坚定,"有些事,今天必须做个了断。"
林正雄看着孙女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沉默片刻,对门外吩咐道:"让他们进来,警卫员守住门口,不允许任何人喧哗。"
"是!"
病房门被拉开,一股混杂着尘土和汗水的气息立刻涌了进来,与消毒水的味道格格不入。刘翠花打头阵冲了进来,头发散乱地顶在头上,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抓痕,正是昨晚挣扎时留下的。她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蓝布褂子皱巴巴的,却刻意把那个金戒指露在外面,手指上还沾着泥。
跟在她身后的是三个村干部,都是些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干部服,脸上带着明显的为难和不耐,却又不得不摆出公事公办的表情。为首的是村支书张建国,手里还拿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
"首长同志,您好。"张建国勉强挤出个笑容,"我们也是没办法,刘同志一大早就跑到村委会哭闹,说这孩子是他们家抱养的,现在您要把人带走,按规定我们得......"
"规定?"林正雄冷哼一声,目光如炬地扫过三人,"什么规定允许虐待儿童?什么规定允许包庇投机倒把?"
三个村干部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王建军被抓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村,他们自然知道这位"首长"不好惹。
刘翠花却像是豁出去了,突然拔高声音喊道:"什么虐待?什么投机倒把?都是诬陷!我看你们就是串通好了要抢走我的孩子!"
她猛地指向林晚,眼神疯狂:"这丫头是不是你林家的种还不一定呢!谁知道你是不是看我们家建军出事了,故意编造出这些谎话来占便宜!我告诉你,没门!"
"你胡说八道什么!"林正雄勃然大怒,向前一步就要发作。
"爷爷。"林晚轻轻拉住他的衣角。
林正雄回头,看到林晚异常平静的眼神,硬生生压住了怒火。
林晚慢慢坐直身体,几天来的折磨让她身体虚弱不堪,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缓。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刀锋。她伸出手,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鲜红的血珠立刻从针孔里渗出来,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想怎么样?"林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病房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刘翠花被她异常冷静的态度震慑了一瞬,随即更加疯狂:"怎么样?滴血认亲!我要当着大家的面滴血认亲!谁知道你手里那破玉佩是不是偷来的!是不是故意拿来骗人的!"
"胡闹!"林正雄怒不可遏,"我们林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指手画脚!"
"爷爷。"林晚再次拉住他,目光直视刘翠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啊,我同意。"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林正雄、三个村干部,甚至连警卫员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只有六岁的小女孩。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自信。
刘翠花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林晚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她准备了一大套说辞,准备了种种撒泼耍赖的手段,却被这简单的三个字堵了回去。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林晚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清晰而坚定,"如果验出来,我确实是爷爷的亲孙女......"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视着刘翠花:
"你们就要为污蔑我爷爷、打扰我养伤付出代价。不仅如此,你们虐待我多年的账,害死张大爷的账,我们也该好好算算了。"
刘翠花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看着林晚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但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咬了咬牙,强作镇定地说道:"验就验!谁怕谁!我就不信你这个小贱人还真能变出花来!"
林正雄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晚用眼神制止了。他看着孙女苍白却坚定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身份,更是林晚在用自己的方式宣告复仇的开始。
"警卫员,"林正雄沉声道,"去叫护士来,准备消毒用品和银针。"
"是!"警卫员立刻转身出去了。
很快,一个戴着白口罩的护士端着医用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酒精棉、消毒水和几根银针。看到病房里的情景,护士有些疑惑,但在林正雄威严的目光下没敢多问,放下东西就匆匆离开了。
刘翠花的目光死死盯着托盘上的银针,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掩藏不住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心里默默祈祷着。
三个村干部站在墙边,表情各异。张建国皱着眉头,显然觉得这事儿荒唐又麻烦;另一个年轻些的村干部则好奇地打量着林晚手中的玉佩;年纪最大的那个老会计则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林晚将掌心的玉佩轻轻放在托盘边缘。那枚翠绿的玉佩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清晰的"林"字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
林正雄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刘翠花,声音冰冷:"刘翠花,你可想清楚了。一旦验亲结果出来,是真是假,自有公论。到时候如果你敢撒谎......"
"我没撒谎!"刘翠花立刻打断他,色厉内荏地喊道,"这丫头就是我们抱养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演戏!"
林正雄冷哼一声,不再理她,转而看向林晚,眼中满是心疼:"小晚,准备好了吗?"
林晚点点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她的手指纤细瘦弱,指节因为常年干农活而有些变形,和同龄孩子白皙圆润的手完全不同。
护士拿来的银针细细长长,在晨光下闪着寒光。林晚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凛,干脆利落地用银针刺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一滴鲜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像一颗小小的红宝石,在苍白的指尖显得格外刺眼。林晚没有丝毫犹豫,轻轻将手指按在玉佩中央。
血珠落在温润的玉面上,并没有立刻散开,而是像有生命般凝结在那里,微微颤动着。
林正雄看着孙女坚定的眼神,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警卫员立刻递上一根新的银针和酒精棉。林正雄仔细消过毒,咬着牙用银针刺破指尖。
或许是年纪大了,他的血珠冒出来得慢一些,颜色也更深沉。老人小心翼翼地将指尖靠近玉佩,让血珠落在距离林晚血珠半寸远的地方。
病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玉佩。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剩下墙上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刘翠花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两滴血珠,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就在这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玉佩上的两滴血珠突然开始缓慢移动,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彼此的方向靠近。它们移动的速度很慢,却异常坚定,在光滑的玉面上留下两道淡淡的血痕。
"动了...动了..."年轻的村干部忍不住低呼出声,被张建国狠狠瞪了一眼,立刻捂住了嘴。
两滴血珠越来越近,终于在玉佩中央相遇。就在它们接触的那一刹那,血珠突然发出微弱的红光,将整个玉佩都笼罩在一片奇异的光晕中。
刘翠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还在后面。在那片红光中,玉佩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纹路——不再是简单的"林"字,而是一个复杂精美的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族徽,中间是苍劲有力的"林"字,四周环绕着细细的花纹,栩栩如生,仿佛是用最精湛的技艺雕刻而成。
"老天爷..."老会计推了推眼镜,声音都在发抖,"这...这是真的..."
林正雄看着玉佩上的族徽,身体微微颤抖,眼眶瞬间红了。他认得这个族徽,这是林家传承数百年的家族印记,只有直系血脉才能让玉佩显现出这样的图案。这不仅仅是滴血认亲,更是林家血脉最直接、最无法伪造的证明!
"不可能...这不可能!"刘翠花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像是疯了一样,"这玉佩有问题!是你们搞了鬼!你们早就串通好了!这是个圈套!"
她状若疯癫地朝着玉佩扑去,似乎想把它毁掉。
"警卫员!"林正雄猛地转身,眼中怒火熊熊。
警卫员早就做好了准备,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刘翠花的手臂,反手扭到身后。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刘翠花拼命挣扎,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我是冤枉的!是那个老东西骗了我!他说这丫头是没人要的!他说..."
她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该说的。
林正雄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与愤怒:
"老东西?你说的是张大爷?"
刘翠花的眼神瞬间变得慌乱,不敢直视林正雄的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警卫员,"林正雄不再看她,声音冷得像冰,"把刘翠花看好,等警察来了一并带走。另外,立即联系军区保卫处,我要彻查张大爷的死因!动用所有必要资源,我要知道真相!"
"是!"警卫员高声应道,将刘翠花拽到墙角,拿出绳子准备将她捆起来。
三个村干部面面相觑,脸色煞白。他们现在再也不敢怀疑林晚的身份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张建国勉强挤出个笑容:"首长,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村里还有事要处理..."
"站住。"林正雄冷冷地开口。
三人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身。
"你们身为村干部,"林正雄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他们,"明知王家虐待儿童,却视而不见;明知王建军投机倒把,却不闻不问。现在还协助刘翠花来此闹事,该当何罪?"
三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张建国连连摆手:"首长饶命!我们也是被刘翠花骗了!她一大早就去村委会哭闹,我们也是没办法才..."
"具体该承担什么责任,"林正雄打断他,"自有上级部门来调查处理。你们现在就回去写详细报告,把知道的事情都交代清楚。如果敢有半句隐瞒..."
他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三个村干部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我们马上回去写!一定如实交代!"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病房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祖孙二人和被捆在墙角的刘翠花。刘翠花还在低声啜泣,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着什么,但声音已经小了很多,显然是彻底绝望了。
林正雄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依旧泛着微光的玉佩,用干净的纱布轻轻擦拭着上面的血迹。他的动作异常轻柔,充满了敬畏和珍视。
"爷爷。"林晚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正雄立刻放下玉佩,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小晚,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林晚摇摇头,眼神坚定:"爷爷,我没事。张大爷的死,一定和刘翠花他们口中的'东西'有关。还有那个铜盒,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林正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床头柜上的铜盒,眉头紧锁:"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张大爷是我们家的恩人,如果不是他当年冒险救下你父亲,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悲痛显而易见。
"爷爷,"林晚伸出小手,轻轻握住林正雄粗糙的大手,"张大爷的死,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想和你一起查。"
林正雄低头看着孙女眼中闪烁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着仇恨、不甘和决绝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六岁孩子该有的眼神。他知道,这孩子经历了太多苦难,她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需要亲手为自己的过去讨回公道。
沉默片刻,林正雄郑重地点头:"好。爷爷带你一起查。"
林晚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她紧紧回握住爷爷的手。那双大手粗糙而温暖,带着军人特有的力量感,传递给她无穷的勇气。
晨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病房的一角,也照亮了林晚眼中重生的复仇火焰。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王家欠她的,欠张大爷的,她要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下意识地摸向枕边的铜盒,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更加清醒。那个"藏在..."的秘密,那个张大爷用生命守护的秘密,很快就要揭开了。而这,或许就是她改变命运,带领林家走向辉煌的第一步。
墙角传来刘翠花压抑的啜泣声,像是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提前哀悼。但林晚已经无暇顾及她了,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的将来,看到了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忏悔的模样。
复仇的序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