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针一样扎进林晚的鼻子,刺得她皱紧眉头。窗外的阳光白晃晃地照进来,在白床单上投下刺眼的光斑。她躺在县城医院唯一一间单人病房里,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左手手背扎着输液针,冰凉的液体顺着管子一点点流进她体内。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微微动了动手指,触到一个熟悉的形状——那枚刻着"林"字的翠绿玉佩,正安静地躺在她手心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像是有生命似的。
"水..."林晚喉咙干得厉害,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小晚醒了?"守在床边的林正雄立刻挺直身子,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关切和欣喜,"快,警卫员,叫医生!"
林晚眨了眨眼,视线慢慢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林正雄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这位看起来威严十足的军人,此刻脸上却写满了担忧。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桶,旁边还有一盘用油纸包着的红糖糕,已经有点硬了。
"爷爷..."林晚声音还很虚弱,但眼神却清亮起来,"我没事了。"
林正雄握住她没打针的那只手,掌心粗糙而温暖。"傻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他声音沙哑,小心翼翼地帮她掖了掖被角,"医生说你颅内有点出血,还发烧,得好好休息。"
就在这时,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哭喊:"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天理何在啊!"
林晚和林正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警卫员!"林正雄沉声喊道。
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立刻出现在门口:"首长!"
"怎么回事?"
"报告首长,是...是王建军的家属,在外面闹着要进来。"警卫员有些为难地说。
林正雄眼神一冷:"拦着!"
"是!"
可警卫员刚转身,病房门就"砰"的一声被猛地推开了。刘翠花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脸上抹着不知道是眼泪还是灰尘,衣服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像个疯婆子。王娇娇跟在她身后,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看到林晚时,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害怕。
"我的天啊!我的丫头啊!你可算醒了!"刘翠花一看见林晚,立刻就想扑过去,却被警卫员拦住了。
她干脆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男人刚被抓走,丫头就要被人抢走了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病房里瞬间充斥着她刺耳的哭声,引得外面的人都围在门口偷看。
林正雄脸色铁青,冷冷地盯着刘翠花:"你闹够了没有?"
刘翠花哭声一顿,抬起头,眼睛红肿,却透着一股算计的光。"我闹?我凭什么不能闹?"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林正雄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把我家丫头带到这种地方来?我告诉你,林晚是我王家的人,生是我王家的人,死是我王家的鬼!你想把她带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哦?"林正雄冷笑一声,"王家的人?她姓林,不姓王。"
"呸!"刘翠花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姓林?她就是我们王家抱回来养大的!吃我们王家的饭长大的!现在翅膀硬了,想跟着野男人跑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林晚,你要是敢跟这个老东西走,你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王娇娇也怯生生地开口:"姐姐,你跟我们回家吧,妈妈下次不打你了。"她说着,眼睛偷偷瞟向林晚手背上的输液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林晚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却冷得像冰。她静静地看着刘翠花撒泼,一句话也不说。
刘翠花见林晚没反应,哭得更凶了:"各位领导快来看看啊!这个人贩子想抢我家孩子啊!还说我家丫头姓林,我看他就是想拐骗儿童!警察同志!快来抓坏人啊!"她故意把声音喊得很大,想引来更多人。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对着林正雄指指点点。
林晚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刘翠花,你说我是王家的人,有什么证据?"
刘翠花愣了一下,没想到林晚突然说话了。"证据?我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证据!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
"街坊邻居能证明你虐待我吗?"林晚冷笑,"能证明你把好吃的都留给王娇娇,让我吃剩饭吗?能证明王建军三天两头就打我吗?"
刘翠花脸色一变:"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了?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好?"林晚慢慢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纱布,"这个也是你对我好?"她又卷起病号服的袖子,露出手臂上青紫交错的伤痕,"这些呢?"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林晚手臂上的伤痕。那些伤痕新旧交替,显然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
刘翠花慌了,急忙辩解:"那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跟我没关系!"
"是吗?"林晚眼神一厉,"那爷爷手里的账本,也是我不小心捡到的?"
林正雄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残缺的账本页,举起来对着围观的人说:"大家看看!这是从王建军身上搜出来的!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他们投机倒把、倒卖银圆的交易记录!连刘翠花分赃的手印都有!"
刘翠花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指着林晚,声音都抖了:"你...你这个小贱人!你竟然偷我家的东西!我打死你!"她说着就要扑上来打林晚。
警卫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反手扭到身后。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冤枉的!"刘翠花拼命挣扎着,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主治医师带着护士走了进来。看到病房里的情景,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病人需要安静休息!"
林正雄立刻走上前,沉声说:"医生,抱歉打扰了。这两个人是虐待我孙女的凶手,还涉嫌投机倒把。"
医生惊讶地看向林晚,又看了看被警卫员抓住的刘翠花,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这位小女孩送来的时候,确实浑身都是伤,颅内还有出血,一看就是被虐待所致。我们可以作证。"
刘翠花一听,彻底慌了神,哭喊着:"不是我!不是我干的!都是王建军!是他打的!跟我没关系!"她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丈夫。
林晚冷冷地看着她:"刘翠花,你以为把责任都推给王建军就有用吗?"她慢慢抬起握着玉佩的手,阳光下,那枚翠绿的玉佩闪着温润的光泽,上面的"林"字清晰可见,"你再说一次,我姓什么?"
刘翠花看着那枚玉佩,眼神闪烁,嘴里却还硬撑着:"你...你当然姓王!"
"是吗?"林晚冷笑,"那这个玉佩呢?上面刻着的是'林'字,不是'王'字!我再问你,张大爷是怎么死的?你敢说跟你们没关系吗?"
提到张大爷,刘翠花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林正雄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变化,沉声问道:"小晚,张大爷是谁?"
林晚还没来得及回答,刘翠花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挣脱警卫员的束缚,朝着林晚扑了过去:"你个小贱人!你闭嘴!我杀了你!"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林晚手中的玉佩。
林晚早有防备,猛地侧身躲开。刘翠华贵重心不稳,"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她口袋里掉出一个东西,滚到了林正雄脚边。
林正雄捡起来一看,居然是那个铜盒!里面的半张地图和张大爷的照片都还在。
"好啊!你们不仅虐待孩子、投机倒把,还杀人灭口!"林正雄勃然大怒,"警卫员,报警!把他们都带走!"
刘翠花看到铜盒被发现,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王娇娇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很快,警察就赶到了。林正雄把账本、铜盒等证据交给警察,又让医生出示了林晚的伤情证明。警察当场就把刘翠花带走了,王娇娇因为年纪小,暂时被邻居领走照顾。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林晚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头晕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如纸。
"小晚,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林正雄连忙上前关切地问。
林晚摇摇头,抓住林正雄的手,眼神认真:"爷爷,那个铜盒和地图..."
"你放心,爷爷会处理好的。"林正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林晚点点头,闭上眼睛,疲惫地说:"爷爷,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睡吧,爷爷在这儿陪着你。"
林晚很快就沉沉睡去。林正雄坐在床边,看着孙女苍白的小脸,眼神复杂。他轻轻拿起林晚紧握玉佩的手,看着那枚翠绿的玉佩上隐约可见的血丝纹路,若有所思。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玉佩上,隐约闪过一丝奇异的微光,然后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未完待续\]消毒水的气味突然被一股尘土混合头油的味道冲散。林晚睫毛颤了颤,在半透明的眼皮下,看见刘翠花扑在病房门槛上,哭得脊梁骨一抽一抽的。
"可怜我那短命的建军啊!"刘翠花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泥,拍得地面噼啪响,"人刚被抓走,养了十年的丫头就要反了天!早知道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溺在尿桶里!"
林正雄的军靴往刘翠花面前一挡,皮革摩擦声让哭声戛然而止。他弯腰时军服第二颗纽扣反射着冷光:"王建军昨晚在拘留所交代了,七二年你们从人贩子手里买小晚时,给了五斤粮票。"
刘翠花腮帮子突然鼓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蛤蟆。她猛地蹦起来抓林正雄的衣领,却被警卫员拧住手腕反剪在背后。黄铜手铐"咔嗒"合拢时,她眼珠子几乎要瞪出血来:"你胡说!是张老头塞给我们的!那老不死的......"
话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林晚掀开被子坐起身,输液管在她手肘弯拉出银亮的弧线。纱布下的伤口突突跳着疼,她却死死盯着刘翠花颤抖的裤脚——那里沾着半截枯树枝,和张大爷坟头新翻的泥土颜色一样。
"张大爷是怎么死的?"林晚的声音像淬了冰,"去年冬天我高烧昏迷,你们是不是把他藏在地窖里了?"
刘翠花突然开始发疯似的摇头,发髻散开,灰白头发黏在汗津津的脸上。她扑通跪倒在林正雄脚边,金戒指在日光灯下划出道刺目的光:"首长!我交代!都是王建军干的!他拿了张老头的钱去赌,还把人推下枯井......铜盒!对!我把张老头藏的东西带来了!"
林晚顺着她瞥向床头柜的眼神望去,心脏猛地缩紧。不知何时,那个刻着麦穗图案的铜盒竟摆在红糖糕旁边,盒子缝隙里渗出暗红的印痕——那是张大爷的血。
"你动过里面的东西?"林晚的指甲掐进掌心,玉佩硌得骨头生疼。前世她到死都不知道铜盒底细,只记得张大爷临终前塞给她时,反复念叨"地图藏在......"
"没动没动!"刘翠花慌忙摆手,金戒指撞得床腿叮咚响,"王建军说要等风头过了......"
突然,病房门被撞开。王娇娇抱着个粗布包闯进来,蓝布衫上沾着草屑:"妈!不好了!供销社的人说......"看见满屋子的警察,后半句话变成抽噎。粗布包"啪嗒"掉在地上,滚出十几个染着霉斑的窝头。
林晚的目光掠过那些窝头,突然笑了。笑声把输液瓶震得轻轻摇晃,在病房白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张大爷临死前在雪地里抽搐的手。
"刘翠花,"她一点点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你上个月是不是把张大爷留给我的救命钱,全买成粗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