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病历纸在脚边翻滚，林微死死盯着那道月牙形伤疤。隔着五米距离，轮椅上的女人突然剧烈咳嗽，氧气面罩的透明罩子蒙上白雾。当她抬手去摘面罩的瞬间，林微看清了——那道疤的弧度、长度，甚至连周围细小的玻璃碴飞溅痕迹都和自己耳后一模一样。
"1998年3月15日，城南化工厂爆炸。"林岚的声音裹着消毒水味钻进耳朵，"你父亲抱着你冲出火场时，后背被弹片划开七厘米深的口子，你右耳后方留下这道疤。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疤的来历——你，和躺在病床上的李静。"
金属酒壶还在地上打转，U盘从裂开的内胆里滑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微突然想起上周茶水间李静递咖啡时的手抖，想起她总在工位上摩挲右耳后，想起她电脑屏保是片模糊的火光。二十年来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倒灌——爆炸当天消防车的鸣笛声里，她好像抓到过另一只带着相同疤痕的手。
"你从来没见过她，对吧？"林岚把审计报告推得更近，钢笔在签名处划出蓝黑色弧线，"你父亲怕顾家报复，让我们姐妹从此断绝联系。他葬礼那天我就站在灵堂后排，穿黑裙戴墨镜的那个。"
林微后退时撞到晾衣绳，塑料夹子噼啪落地。病号服像黑色翅膀缠住手臂，她胡乱撕扯的动作在月光下扭曲成挣扎的蝶。三年来支撑她活下来的信念正在龟裂——如果姑姑活着，那父亲的死到底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真相？
"顾衍辰知道你是谁。"林岚突然说。
这句话像淬毒的冰锥扎进混乱的思绪。林微猛地抬头，视线越过轮椅望向天台入口。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条缝，烟丝燃烧的红亮点明灭不定。
"那张假简历连猎头都骗不过，怎么可能通过顾氏的背景审查？"林岚转动轮椅到月光里，狰狞的疤痕突然顺眼许多，"顾衍辰故意把你安排进张涛组，连权限都是他亲自批的。你以为昨晚在张涛办公室门口遇到的是谁？"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林微扶着晾衣绳干呕，三年来自欺欺人的伪装被撕得粉碎。那些她以为凭专业能力找到的破绽，那些恰到好处出现的"内应"，原来全是圈套里的诱饵。
"叮咚——"
手机在寂静里突然发出提示音。林微摸到屏幕亮起的瞬间，天台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男人颀长的身影堵在门框中间，指间夹着的香烟明灭不定。
"看来我的迟到成全了家庭团聚。"顾衍辰掸了掸风衣下摆的水珠，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病历纸，最终停在林微惨白的脸上。
林微捡起地上的U盘攥进掌心，尖锐的棱角嵌进肉里。三年来午夜梦回的面孔此刻清晰无比——剪裁合体的深灰西装，袖口若隐若现的蓝宝石袖扣，还有那双看惯了生死的淡漠眼睛。和葬礼那天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没系领带，喉结滚动时隐约露出锁骨上的浅疤。
顾衍辰突然朝她走过来。每步距离精确得像拿尺子量过，在水泥地上敲出不容置疑的鼓点。林微下意识后退，后腰撞进轮椅扶手的棱角，疼得闷哼出声。
"审计报告第17页。"顾衍辰在距她半臂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压得极低，"你父亲的签名上有三个墨点，是他惯用的万宝龙笔漏墨造成的。这个细节，除了我们两个，只有伪造签名的人知道。"
林微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发现那里面藏着血丝。顺着视线往下移，顾衍辰左手无名指有圈浅浅的戒痕，和她父亲遗物里那枚失踪的婚戒尺寸吻合。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微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顾衍辰突然弯腰，右手撑在轮椅扶手上。林微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逼得缩起肩膀，鼻子几乎碰到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烟草气息涌进鼻腔，三年前灵堂消毒水味突然在记忆里复苏——那天他弯腰放下白菊时，她也闻到过同样的味道。
"离张涛远点。"顾衍辰的嘴唇离她耳朵只有三厘米，气声吹得耳垂发烫，"他车里常备着氟哌啶醇，就是让李静保持'清醒'的特效药。"
轮椅上的女人突然发出嗬嗬声。林微转头看见"李静"正用力撕扯氧气面罩，手腕上的皮革拘束带勒出紫红色瘀痕。林岚慌忙转身安抚，驼色大衣下摆扫过地面，露出轮椅侧面的铭牌——市第一精神病院，编号734。
"她每周四下午都会被带去见张涛。"顾衍辰伸手擦掉林微嘴角的唾沫星子，指腹粗糙的茧子擦过皮肤时有种异样的触感，"带去之前必须注射镇静剂，回来后就得重新做认知测试。"
林微突然想起上周四看到的情景。张涛的黑色奥迪停在地下车库角落，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把裹着毛毯的"李静"塞进后座。当时她以为是加班太累晕倒，现在才明白那毯子里藏着什么。
"顾总真是体恤下属。"林岚的声音冷得像冰凌，"连员工被非法拘禁都要亲自跟进。"
顾衍辰直起身整理袖口，刚才的亲昵转眼变成冰封的淡漠。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牛皮笔记本扔给林微："明晚七点，星辰能源档案室。凭这个进去找刘科长，他会给你需要的东西。"
笔记本封面烫着金色的顾氏logo。林微翻开第一页就浑身冰凉——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穿高中校服的少年少女站在颁奖台合影，女孩右耳后那道月牙形疤痕在闪光灯下清晰可见。
"1995年全市数学竞赛，"顾衍辰掸掉肩上的烟灰，"你父亲是评委，也是把我从福利院带出来的人。"
林微猛地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暴雨将至的海面。当她的目光扫过他锁骨上的浅疤时，男人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林微疼得眼前发黑，却在看清他手背伤疤的瞬间僵住——三道平行的划痕，和父亲日记里描述的救落水少年时留下的伤痕完全一致。
"U盘里的东西不全。"顾衍辰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被U盘硌出的红痕，"真正的核心证据在星辰能源老厂房的档案室，需要两个人的权限才能打开。"
天台门突然被风吹得大开，穿堂风卷着雨水扑进来。林微看见楼下街道闪过红蓝警灯，五辆警车正朝大厦驶来。顾衍辰猛地把她拽到晾衣绳后面，病号服落下的阴影将两人裹在一起。
"他们发现李静不见了。"顾衍辰贴着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弄得她脖子发痒，"接下来听我说——"
警笛声越来越近，林微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男人的胸膛紧贴着她后背，左手卡着她腰线调整姿势，右手掀起湿透的病号服盖住两人头顶。冰凉的布料贴着脸颊，她闻到衣料上淡淡尿臊味混着消毒水气息，那是被囚禁者无声的呐喊。
"现在楼下都是张涛的人。"顾衍辰的指尖划过她腰侧，引着她往天台角落移动，"从这里下去三层有维修通道，沿着管道能到地下停车场..."
林微突然咬住下唇。男人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她衬衫下摆，正无意识地卷着湿透的布料。当她的体温透过皮肤传过去时，顾衍辰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喉结在月光下滚出个性感的弧线。
"别看。"他突然按住她的后颈往下压。林微的额头撞进他胸口，听见他加速的心跳混着远处警笛声。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她摸到他左胸偏下位置有处不平整的凸起，形状像颗子弹。
"17楼到了。"电梯的叮铃声惊醒发呆的林微。她猛地推开顾衍辰，后背撞到冰凉的消防管道。男人踉跄半步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嘴角勾起抹意义不明的笑。
维修通道里布满蛛网，手电筒光束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两人扭曲的影子。林微跟着顾衍辰爬下摇晃的铁梯，好几次脚下打滑都被他及时拽住。当他们落到底层平台时，她的白衬衫已经被汗水和灰尘染成灰褐色，西裤膝盖处裂了道口子。
"翻过这道墙就是停车场。"顾衍辰擦掉她鼻尖的灰，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我的车在D区73号车位，钥匙在你左口袋。"
林微摸向口袋的手顿住了。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是在天台躲警察时，还是爬梯子的混乱中？男人已经翻上围墙，月光勾勒出他利落的剪影，像只即将消失在夜色里的黑豹。
"等等！"林微突然抓住他垂下来的手。顾衍辰的指尖冰凉，指节处还有新鲜的擦伤。她想起U盘里那份三年前的审计报告，最后那句"风险可控"的批注旁边，似乎有种极淡的血腥味晕染了墨迹。
"我父亲..."林微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想问的事情太多，多到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警笛声突然从上方传来。顾衍辰咒骂一声，用力把她拽上围墙："活下去才能知道真相。"他的手掌贴在她后腰发力，林微踉跄着摔进另一侧的草丛，再抬头时只看见铁门上摇晃的锁链。
停车场的钠光灯在雨雾里变成惨淡的橘色。林微摸到口袋里冰凉的车钥匙，还有那枚被体温焐热的蓝宝石袖扣——不知何时攥在了手心。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一束刺眼的灯光穿透雨幕朝她射来。
73号车位停着辆黑色奔驰，车顶的水珠正顺着流线型车身滚落。林微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突然发现中控台上放着份文件。翻开第一页的瞬间，她的血液几乎凝固——这是星辰能源并购案的真实资产评估报告，右下角签着顾衍辰的名字，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
车载对讲机突然滋滋作响。林微抓起话筒的刹那，听见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
"去老码头仓库，那里有你父亲最后通话的录音。记住，别相信后视镜里的任何人。"
雨刮器徒劳地扫着前挡风玻璃，模糊的雨幕中，林微看见三辆黑色轿车正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她摸到手刹旁边的防狼喷雾，想起父亲教她的防身术——拇指按住喷嘴，对准攻击者眼睛，用力按下。
奔驰引擎发出低吼，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划破雨夜。林微猛打方向盘冲出包围，后视镜里闪烁的车尾灯光像群嗜血的萤火虫。当车子驶过星辰大厦阴影时，她抬头望向42层天台，仿佛还能看见那个颀长的身影站在晾衣绳下，病号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如黑色羽翼。
副驾储物箱突然自动弹开，掉出个银色酒壶。林微伸手去捡的瞬间，车载导航突然亮起，电子女声报出下一个路口："左转，进入滨河大道。距离目的地还有七点三公里。"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还在左右摆动，在她眼前画出透明的屏障。林微握紧方向盘，视线越过雨幕望向滨河大桥的方向——那里的霓虹灯招牌在雨夜里模糊成一片猩红，像极了三年前父亲办公室地上蔓延的血迹。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照亮了副驾座位下的异物。林微弯腰去捡的同时，瞥见了来电显示——那个熟悉的未知号码，此刻正像只窥视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场刚刚开始的猎杀游戏。
\[未完待续\]林微攥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未知号码还在固执震动，像颗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她腾出左手摸向副驾座位下的异物，指尖触到片粗糙的布料——是半截警察制服的袖子，肩章上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血迹。
"吱——"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夜。黑色轿车擦着奔驰左前灯堪堪停下，挡风玻璃映出张狞笑着的脸。林微认得他，张涛的头号心腹王虎，上周在茶水间故意撞翻她咖啡的那个男人。
手机突然停止震动。林微还没反应过来，后座车门被猛地拉开，冰凉的枪口抵住她后颈。皮革摩擦力传来的瞬间，她按下防狼喷雾的开关，转身的同时将喷嘴死死按在袭击者脸上。
惨叫声中，林微趁机推开车门滚进雨里。奔驰警报器尖锐的嘶鸣刺破夜空，她刚爬起身就被拽住脚踝摔倒在地。雨水混着地面的油污灌进嘴里，咸涩中带着铁锈味。
"抓住她！张总说了要活的！"王虎的吼声从头顶砸下来。林微感觉头发被揪住，被迫仰起头看见三张模糊的面孔。她屈起膝盖狠踹过去，听见髌骨撞碎骨头的脆响，趁男人吃痛弯腰的瞬间挣脱钳制。
滨河大道上车灯如织。林微冲向车流最密集的路段，高跟鞋在湿滑路面上几次打滑。身后传来引擎轰鸣，王虎的黑色轿车撞开隔离栏冲过来，刺眼的远光灯在雨幕中撕开道惨白裂口。
她突然想起顾衍辰的话——老码头仓库。左转信号灯刚亮起，林微闪身冲进十字路口，刺耳的刹车声在身后炸开。她贴着公交车侧面奔跑，金属外壳的冰冷透过湿透的衬衫渗进骨髓，衣兜里的袖扣硌得肋骨生疼。
码头仓库区的霓虹灯牌在雨雾中扭曲成血色符咒。林微摸到生锈的铁门时，掌心已经磨出了血泡。电子锁闪烁着红光，她颤抖着输入笔记本扉页的那串数字——19950315，数学竞赛颁奖的日期。
"滴——"绿光闪烁的瞬间，仓库铁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林微闪身进去的同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黑暗中弥漫着海腥味和机油味，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布满灰尘的货架。
正中央的铁架上摆着台老式磁带播放机，倒带键的红色指示灯正急促闪烁。林微扑过去按下播放键，父亲温和的声音突然从满是杂音的喇叭里涌出来：
"......对，星辰并购案必须终止。他们在原材料里掺了工业废料，长期接触会导致基因突变......审计报告已经被替换了，我手里这份会交给......"
电流噪音突然吞噬了所有声音。林微拍打播放器的机身，磁带卡在转轴里发出绞碎的嘶响。仓库后门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她转身的瞬间看见顾衍辰从阴影中走出，黑色风衣下摆还在滴着水。
"你早就知道？"林微的声音抖得厉害。手机光束在男人脸上晃动，她看见他右手缠着渗血的纱布，无名指戒痕在白灯下泛着冷光。
顾衍辰没回答，径直走到铁架前拆下磁带。"张涛不止伪造签名，"他将断裂的磁带抛进垃圾桶，"他还复制了你父亲的声音模式。刚才那段至少有三个地方是合成的。"
仓库外传来警笛声。林微贴在门缝朝外看，红蓝灯光在雨幕中织成致命罗网。"我们被困住了。"她摸到后腰别着的防狼喷雾，想起停车场那半截染血的警服。
顾衍辰突然抓住她手腕往仓库深处跑。生锈的传送带上堆满麻袋，散发出刺鼻的化学品气味。他掀开最角落的麻袋，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风管道口。
"进去。"他把闪着蓝光的U盘塞进她手心，"沿着管道爬到尽头，会有人接应。"
林微看清他掌心的伤口时突然僵住——三道平行的愈合疤痕，和父亲日记里描述的完全一致。"你到底是谁？"她抓住他即将缩回的手，触感和二十年前火场里那只手渐渐重合。
远处传来砸门声。顾衍辰把她推进管道，金属盖落下的前一秒，林微听见他说："1998年3月15日，是我拽着你爬出火场。你的疤，我比你自己更清楚......"
黑暗瞬间吞噬一切。林微在狭窄的管道里匍匐前进，U盘硌在掌心的痛感格外清晰。身后传来仓库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接着是密集的枪声和男人闷哼声，像极了二十年前那场爆炸的余响。
当她终于从管道出口坠落时，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陌生男人接住她的瞬间，林微看见他胸前的银色徽章——和父亲遗物里那枚失踪的警徽一模一样。
"林小姐，上车。"男人拉开黑色轿车的车门，语气恭敬得近乎诡异。后座真皮座椅还带着余温，林微摸到杯架里放着个熟悉的物品——顾衍辰的牛皮笔记本，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串坐标，墨迹在雨水中晕开成模糊的指纹。
车载广播突然自动开启，女主播用公式化的语调播报晚间新闻："今晚八点十七分，我市滨河码头仓库发生爆炸......现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身份正在确认中......"
林微猛地抬头看向后视镜。三辆黑色轿车正从码头方向疾驰而来，为首那辆的车牌号在雨幕中隐约可见——顾氏集团总经办专属用车，车牌号734。
副驾储物箱突然掉落张照片。林微弯腰去捡的瞬间，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她的额头撞在中控台上，模糊视线中，照片里穿高中校服的少年正冲着镜头微笑，锁骨处有道浅疤，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银戒，款式和父亲失踪的那枚一模一样。
"我们要去哪里？"林微摸到防狼喷雾的瞬间，司机突然转身，月光照亮他胸前的警徽编号——30715，刚好是父亲牺牲的日期。
剧烈的撞击感从车尾传来。林微的额头重重磕在车窗上，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看见那辆黑色奔驰冲破护栏坠进江里，后备箱溅起的水花中，飘过片被血水染红的病号服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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