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窗缝里的天使

阁楼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钻进鼻腔，陆野把膝盖又往胸口缩了缩。粗粝的麻绳在腕间磨出渗血的红痕，他盯着头顶那扇小窗，七月的蝉鸣隔着三层楼传来，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是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十六个小时。胃部痉挛的疼痛已经麻木，舌尖还残留着昨日掉在墙角的蜘蛛尸体的腥涩。喉结艰难地滚动，他摸到背后的墙皮又剥落了一块——那些用指甲刻下的印记，歪歪扭扭连成俄文字母，活下去。

铁门突然发出吱呀声响。陆野浑身绷紧，蜷缩成更小的一团。皮鞋踏过满地灰尘的声音由远及近，皮带扣的金属碰撞声让他后颈汗毛倒竖。

"野种还没死？"陆明川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明天开始把这个门堵死，让他在里面自生自灭”男人吩咐着佣人。

脚步声远去后，陆野望着下人照做钉死了门，他颤抖着摸向衣兜。那里藏着半块从门缝塞进来的黑面包——是今早送饭的老佣人看他可怜偷偷给留下的。他现在唯一能看见的光便是阁楼铁窗户透过来的月光，他咬下指甲盖大的一块，泪水砸在发霉的稻草上，咸得发苦。

喉间的灼烧感让陆野想起圣彼得堡零下三十度的冬夜。那时他缩在红灯区垃圾桶旁，胃袋像被冻僵的手套一样拧成死结，母亲醉倒在酒吧后门，嘴里还骂着"小畜生怎么不去冻死"。现在阁楼的霉味钻进鼻腔，饥饿感却比当年更锋利——铁皮饭盒已经三天没被递进来，连老鼠都不再光顾墙角的面包屑。

他无意识舔着干裂的嘴唇，舌尖尝到铁锈味。记忆突然闪回七岁那年，为了偷一块黑面包，被面包店老板追着打穿三条巷子，最后躲在废弃教堂的钟楼里，听着风雪在穹顶下呼啸。那时他抱着冻硬的面包哭，不是因为疼，而是发现面包上沾着自己的血，突然觉得不如喂给野狗。

"好饿......"陆野蜷缩成更小的团，旧伤在饥饿中隐隐作痛。去年刚到陆家时，厨师偷偷塞给他的半块月饼还带着温度，可现在连那点余温都成了讽刺。他想起母亲最后一次打他时，指甲掐进他胳膊留下的月牙形疤痕，如今那些疤痕正在饥饿中泛白，像极了西伯利亚雪原上永不融化的冰。

天花板漏下的月光落在他锁骨的凹陷处，那里能清晰看见肋骨的轮廓。陆野突然笑了，气音带着俄语颤音："原来饿死是这种感觉......"胃袋里空空如也，却仿佛塞满了圣彼得堡的雪，冷得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突然听见响动声，陆野没有力气看那是什么，只能在地上苟延残喘着，

而生锈的窗棂在董欣欣掌心划出红痕，月光把她踮脚的影子投在陆野结痂的手背上。男孩涣散的瞳孔里，女孩裙摆上的蔷薇花刺绣正随着用力开合的动作微微颤动，像极了圣彼得堡街头雨后初绽的野莓花。

"再、再用点力......"董欣欣咬着下唇，帆布手套被铁锈染成暗褐色。她算准了今晚陆家佣人换班，算准了陆明川在南郊别墅宴客，甚至算准了陆野饿到第五天会进入半昏迷状态——计划本里用荧光笔圈出的"绝望临界点"，此刻正被她亲手推到极致。

窗栓"咔哒"一声断裂时，陆野听见自己干涩的喉间发出嗬嗬声响。董欣欣像只灵活的小兽翻进阁楼，碎花裙摆在霉草上扫出银亮的弧光，她掏出保温桶的动作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快吃！王姨新烤的蜂蜜松饼！"

温热的黄油香气钻进鼻腔的瞬间，陆野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他看见女孩指尖的创可贴——那是昨天"不小心"被画架划伤的，此刻却成了最完美的楚楚可怜。董欣欣捧着松饼的手微微颤抖，睫毛在月光下投下蝶翼般的阴影："他们都是坏人......我偷偷攒了好久的钱来救你......"

喉间的哽咽混着松饼的甜腻咽下，陆野没看见女孩藏在背后的录音笔正在运转。他只觉得眼前的天使浑身都发着光，连她计划内的温柔，都像极了母亲醉酒时偶尔施舍的、带着伏特加味的拥抱。铁窗外蝉鸣渐起，董欣欣看着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勾起计划通的弧度，掌心的血痕在月光下泛着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