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味觉时光"甜品店的暖黄灯光在玻璃门上拉出一道温柔的光带。最后一位顾客推门离开时带起的风铃声还在空气中荡着,吴所谓拿着抹布的手顿了顿,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墙上的电子钟。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数字像一排蚂蚁,正一点点啃食着他本该平静的心情。
烤箱发出最后一声轻响彻底冷却下来,烤盘里躺着几根刚出炉的法棍,麦香混着黄油气息在店里弥漫。吴所谓揭开防尘罩,指尖刚触到糙硬的面包表皮,手机就在收银台抽屉里震动起来。不是来电铃声,是那条催命似的彩信又在提醒他——照片里郭城宇戴着墨镜的侧脸藏在VIP通道入口阴影里,而背景那个转身的黑色风衣身影,袖口还沾着块暗红渍迹。
"操。"吴所谓低声骂了句脏话,把抹布摔在操作台上。水珠四溅在不锈钢台面上,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晚上,池骋把分手协议拍在他面前时,他打翻的牛奶杯。那时的池骋也是这样,白衬衫领口别着精致的珍珠袖扣,眼神冷得像冰:"吴所谓,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这次是航班动态推送——CA1875次航班值机通道将于19:30关闭。现在是18:38,距离停止值机还有52分钟。吴所谓抓起手机,指纹解锁时手指在屏幕上打滑,郭城宇那张得意嘴脸又跳了出来。他想起上周在烘焙展后台,郭城宇拦住他时那副油腻样子,低声说:"离开池骋你混得不错啊,要不要考虑跟我?恒通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后厨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吴所谓惊得手一抖,手机差点砸在地上。他冲进后厨时,看见新来的学徒小周正蹲在地上捡摔碎的鸡蛋,蛋黄混着蛋清在瓷砖上拖出黏腻的痕迹。
"吴哥对不起!我想着快点收拾完......"小姑娘眼眶通红,指着地上的狼藉快哭了。
"没事。"吴所谓抽出几张厨房纸蹲下来,"先别动玻璃碴。"他一边清理碎蛋壳一边教小周怎么处理蛋液渍,指尖却总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像是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池骋摔门而去后,他蹲在玄关收拾碎玻璃时的触感——冰冷尖锐,还带着扎进掌心的刺痛。
把后厨彻底清理干净时已经过了七点。小周挎着包道谢离开,风铃又叮当作响了一阵。店里只剩下吴所谓一个人,暖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他走到收银台拿起那条法棍,面包已经凉透了,硬邦邦的在纸袋里硌着手心。
"不过是个前任。"吴所谓对着空无一人的店铺自言自语,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冷水。镜子里的人头发有些散乱,额角还有点面粉没擦干净,眼睛却亮得吓人。他想起池骋离开时的样子——左手缠着纱布,右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血珠从纱布缝隙渗出来,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面画出蜿蜒的红线,像极了他们纠缠不清的过去。
就在这时,门上的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爆响,像是要被什么人撞碎。吴所谓还没反应过来,姜小帅已经跌跌撞撞冲进店里,西装领带歪在一边,头发乱得像被狗啃过,和平日里那个精致干练的特助判若两人。
"吴、吴所谓!"姜小帅扶着收银台大口喘气,手忙脚乱地从西装内袋掏出平板电脑,"你看见池骋了吗?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公司都快炸锅了!"
吴所谓的心猛地一沉,攥着法棍的手指收紧,硬壳面包硌得掌心发疼。"他不是应该去机场拦截郭城宇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这焦急的语气,倒像是真的担心那个混蛋一样。
姜小帅猛地抬起头,平板电脑"啪"地拍在台面上。屏幕亮着,财经新闻页面硕大的标题刺痛了吴所谓的眼睛:【恒通集团股价单日暴跌23%,控股股东郭城宇疑似携款潜逃】。
"就是因为这个!"姜小帅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他一把抓住吴所谓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发白,"你千万别让他去!郭城宇那是故意设的套!他根本不在首都机场!"
吴所谓被抓得生疼,下意识想甩开他的手。姜小帅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不放手,平板电脑又滑到吴所谓眼前:"机场监控显示郭城宇一小时前就进VIP通道了,可我们的人埋伏了半天根本没见着他!海关那边也查不到他的出境记录!这明显是调虎离山之计啊!"
"跟我说这个干嘛?"吴所谓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靠在操作台上,后腰抵着冰凉的不锈钢台面,"池骋的事......"
"池骋的事就是你的事!"姜小帅突然拔高声音,眼睛红得吓人,"吴所谓你醒醒吧!三年前要不是郭城宇在池骋耳边嚼舌根,说你背着他跟别的男人......"他突然闭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吴所谓感觉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耳朵嗡嗡作响。三年前分手前那几周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池骋越来越冷的态度,深夜醉酒回来身上陌生的香水味,还有最后摊牌时他那句冰冷的"吴所谓,你真让我恶心"。他一直以为是池骋腻了,烦了,像丢垃圾一样丢了他。
"你说什么?"吴所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后腰被料理台边缘硌得生疼,他往前逼近半步,攥着姜小帅的领带把人揪到眼前:"郭城宇到底说了什么?"姜小帅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涨成猪肝色,双手胡乱扒拉着领带:"他、他伪造了你和陌生男人进酒店的照片......池骋当初是气疯了才......"话音未落,吴所谓捏着法棍的手猛地扬起,面包擦着姜小帅耳边砸在身后玻璃柜上,整排玻璃杯哗啦啦坠地,碎片混着法棍碎屑溅得到处都是。
姜小帅吓得缩起脖子,玻璃碴飞溅到他锃亮的皮鞋上。吴所谓胸口剧烈起伏,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眼里像是烧着团火。"所以这三年来,我都活在别人编造的谎言里?"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听着就发颤。
"不......不是编造!"姜小帅扯开领带猛咳,"是合成照片!郭城宇找黑客P的图!池骋当时刚做完手术,吃了止痛药脑子不清醒......"
"闭嘴!"吴所谓抓起台面上的电子秤,眼看就要砸下去,手机却在这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动作一僵——是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首都机场派出所。
姜小帅也看见了,眼睛瞬间瞪圆:"快接!肯定是池骋出事了!"
吴所谓指尖哆嗦着划开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里就传来民警急促的声音:"是吴所谓吗?你朋友池骋在机场VIP通道和人冲突受伤了,现在在候机楼医务室,你赶紧过来一趟!"
"受伤?"吴所谓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电子秤"哐当"砸在地上,"严不严重?他为什么会跟人冲突?"
"对方突然袭击,池先生为了抓他摔下楼梯,现在额头在流血......"民警还在说着什么,但吴所谓已经听不清了。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得像是要嵌进骨肉里。
姜小帅在旁边急得直跺脚:"我就说郭城宇是圈套!他肯定安排了人在机场等着池骋自投罗网!"
吴所谓猛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往门外冲。姜小帅赶紧跟上,还不忘回头叮嘱:"我开车来的!快点!去晚了......"
话没说完,就被吴所谓甩在身后。暖黄的灯光下,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那根断成两截的法棍,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深秋的晚风裹着凉意灌进衣领,吴所谓刚冲出甜品店就打了个寒颤。姜小帅的黑色奥迪像离弦箭似的冲过来,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差点撞上路边花坛。"上车!"姜小帅扯着方向盘嘶吼,副驾车门"哐当"被撞开。吴所谓一头扎进去,安全带卡扣还没扣稳,后背就重重撞在椅背上——姜小帅已经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像失控的野兽窜上主干道。
雨刮器徒劳地扫着挡风玻璃,刚擦干净的水渍转眼又被新的雨帘覆盖。吴所谓死死攥着裤腿,布料被汗水浸得发皱。三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池骋浑身是血地倒在急诊室门口,白衬衫被雨水泡得透湿,攥着他的手烫得吓人:"小谓,别离开我......"
"吱——"轮胎尖叫着擦过护栏,吴所谓的头狠狠撞上前排座椅。姜小帅眼睛赤红地拍着方向盘:"早跟他说郭城宇那老狐狸会使阴招!非要单枪匹马去...""闭嘴!"吴所谓突然吼出声,声音在狭小车厢里震得发颤,"现在开快点!"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条陌生短信:【池骋在VIP通道B区消防通道,带五百万现金来,别报警】。吴所谓的手指瞬间冰凉,屏幕光映着他剧烈颤抖的瞳孔。姜小帅眼角余光瞥见信息,方向盘猛地打歪,车子擦着隔离带险险掠过:"操!绑匪?郭城宇玩这么大?"
"别废话!"吴所谓扯开安全带翻到后座,在姜小帅的公文包里翻出笔记本电脑,"你车上有移动热点吗?我要查机场结构图。"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跳出VIP区域立体图,B区消防通道旁边赫然标注着维修通道出口。"往南广场开!"吴所谓突然拍着驾驶座靠背,"维修通道能绕进去!"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摆动。姜小帅的手机响个不停,来电显示密密麻麻都是"董事会"。吴所谓抓起手机按掉,顺手点开免提。GPS导航女声平稳播报:"前方五百米右转,进入机场货运通道。"
"吴所谓你疯了?"姜小帅的声音都在抖,"货运通道要通行证的!""我知道有家甜品店给VIP候机室供货。"吴所谓扯掉外套扔到后座,白色厨师服袖口沾着的面粉蹭在真皮座椅上,"他们二十分钟前刚送过货,门禁卡应该还能用。"
手机突然弹出条视频通话请求,来电人是郭城宇。吴所谓盯着屏幕上那个晃悠的摄像头,背景隐约是消防通道昏暗的楼梯间。池骋的闷哼声从听筒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响。"吴甜点师,"郭城宇的笑声像砂纸擦过玻璃,"五百万,或者看着你的老情人..."
吴所谓猛地挂断通话,抓起姜小帅扔在中控的保温杯砸向挡风玻璃。保温杯弹回来砸在仪表盘上,褐色茶水溅满操作面板。"还有十分钟!"姜小帅吼着猛打方向盘,车子擦着栏杆拐进货运通道,"前面就是安检口!"
吴所谓扯开厨师服领口冲下车,冷风裹着雨丝扎在脸上。他摸出手机对着门禁刷了下,指示灯突然变红。身后警笛声由远及近,姜小帅在车里狂按喇叭:"走维修通道!"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吴所谓扒开铁丝网钻进绿化带。高跟鞋踩在泥泞里直打滑,他干脆踢掉鞋子光脚往前跑。跑道灯在雨幕里织成模糊的光网,远处传来飞机起降的轰鸣。消防通道出口的铁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微弱的手机屏幕光。
"池骋?"吴所谓推开门时差点滑倒,黑暗中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手指摸到温热粘稠的液体,他突然僵住——手机手电筒光照亮地上蜿蜒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楼梯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