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沉舟踏入内室时,见烛火仍亮着。夫人端坐在窗边软榻上,手里捏着半盏凉透的茶,显然未曾安歇。
“夜都深了,夫人怎么还没睡?”他解着外袍的系带,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清晨出门时,脸色就沉得厉害。”他放下茶盏起身,指尖轻轻拂过他微皱的眉峰,“我心里放不下,便在这儿等你回来。”
慕沉舟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微凉的指尖,低低叹了口气:“夫人大约也听说了——溱国竟真把嫝、邑两国的战事劝和了,还从中捞了不少好处。我这些年在那边布的局,全白费了。”
他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语气却温软:“砚辞不懂那些权谋纷争,只知道溱王做的事,惹得沉舟不痛快了。”
他心头微动,反手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别担心。”声音缓和了些,“没事了,睡吧。”
嫝国都城的城门下,晨雾尚未散尽。董之书整了整衣襟,对着嫝国城门深深作揖,袖口扫过石阶上凝结的薄霜,带起细碎的凉意。
他抬眼望了望高耸的城楼,檐角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晃动,却没发出半分声响。这一去山高水远,前路茫茫,他心里清楚,此身离了这城门,再想踏回来,怕是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亏得溱国从中斡旋,董之书总算脱了牢狱之灾,却终究没能逃过嫝王的贬黜——一身官职被尽数削去,成了无官无职的白身。
他立在城根下,望着天边流云,缓缓握紧了行囊的系带。前路已明,此番只能北上奔赴溱国,寻个机会谋份差事了。
“王上,臣妾有一事揣在心里,不知当问不当问。”南清越执起茶盏,指尖轻轻叩着杯沿,语气带着几分迟疑。
难楼抬眸看他,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夫人有话但说无妨,何须这般顾虑。”
“嫝、邑两国的战事来得突然,处处透着诡异。”他放下茶盏,目光清澈,“溱国此刻插手,实在算得一步险棋,王上为何执意要派使者前去调停?”
难楼指尖在案上轻顿,眸色沉了沉:“夫人有所不知。此次战事,原是有人蓄意设计陷害董之书,才挑得两国兵戎相见。嫝国战败之际,董之书曾发出两封密函——一封呈给嫝王,言明战败情由;另一封递到寡人这里,细说了其中蹊跷。”他话锋一转,笑意里添了几分探究,“夫人向来不问朝堂事,今日怎的关心起这些来了?”
南清越垂眸,长睫掩去眼底微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缠枝纹:“臣妾不过是听宫人闲聊时提了几句,见王上连日为这事烦忧,心里也跟着悬着。”他抬眼时,眸中已覆上一层温软,“董之书……臣妾幼时曾听家父提起,说他是难得的栋梁之才。如今遭人构陷,实在可惜。”
难楼看着他,忽然轻笑一声:“原来如此。夫人倒是心细。”他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抚过他的发顶,“董之书确是奇才,若能为溱国所用,也是一大助力。”
“王上是想……”南清越抬头望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嫝王容不下他,寡人却能。”难楼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此次调停,一半是为了稳住边境,也有几分是为了他。”他顿了顿,指尖滑到他下颌,轻轻抬起,“不过这些事,夫人不必挂心。你只需好好养着身子,还有半月就要临盆了,仔细着些才是。”
南清越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掌心相贴,暖意融融:“王上心里有计较便好。臣妾只是怕这些事累着王上,伤了龙体。”
难楼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有夫人这句话,寡人便不觉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