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洒在崔府寝殿的地板上，将昨夜的寒意驱散了几分。茯苓端着水盆进来，见崔令歌已醒，便轻声唤道：“小姐，今日该您去国子监学堂授课了，再不起身要误了时辰。”
“知道了。”崔令歌应着，从床榻上坐起，目光扫过衣架，“取件青色的衣裳来，素净些的。”
茯苓很快寻来一件豆青色襦裙，又从妆奁里拿出一方白色面纱，递过去时忍不住嘟哝：“小姐，您就连去学堂教书都要戴着面纱、躲躲藏藏，那万姨娘也太过分了！日日派婆子盯着您的行踪，真当自己是崔家主母了。”
崔令歌接过面纱，指尖抚过纱面上绣着的细小花纹，语气平静：“她越是想抓我的把柄，我们就越要小心。”她将面纱系在颌下，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你忘了？国子监里都是勋贵子弟的伴读，消息最是灵通，在哪儿打听来的事，假不了——这也是我坚持去授课的缘由。”
说罢，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对茯苓道：“走吧。”
国子监学堂的晨读声刚歇，堂内便走进两人。为首的男人身着藏青色锦袍，腰束玉带，墨发高束成马尾，一根黑色发带随步履轻扬，侧脸线条冷硬，眉宇间带着几分军人的凌厉。他身旁跟着的，正是国子监祭酒，手里还攥着一卷轴。
“怀时，”祭酒将卷轴递过去，声音压得略低，“我已按你嘱托打听清楚，晋王一派在京中的党羽名单，还有他们散布各处的眼线据点，都在这上面了。”
被称作“怀时”的男人接过卷轴，指尖在封蜡上轻轻一触，沉声道：“多谢老师。后续之事，交给我处理便可，不劳您费心。”
话音刚落，走廊上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崔令歌提着书匣迎面走来，一身豆青襦裙，面纱掩面，只露双清澈的眼。待看清堂内之人，她脚步微顿——那藏青色衣裳的男人，分明是昨夜在万花楼救了她的黑衣人！
两人目光短暂相撞，崔令歌很快收回视线，对着祭酒屈膝行礼：“祭酒大人。”
祭酒见她来，顿时笑起来，侧身让出位置，拉过男人向她介绍：“哦，女先生来了！正好给你引荐下，这位便是新回京的定国公，蒋岳大人。怀时，这位是咱们国子监特聘的女先生，学识出众，不少子弟都爱听她授课。”
崔令歌一惊,"他就是蒋岳..."蒋岳自小与老定国公在边关长大,直到三年前国公离世,回京承爵,办了丧事便未回来过了,人人说他没血性，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在战场上，对于匈奴和外国骚扰的军队而言,他就是杀神一样的存在,在京中也是闻风丧胆般，她没想到这人就是蒋岳。她不了解他，这种情景，她只想避开这个杀神。
祭酒刚要对着蒋岳夸赞崔令歌，话还没说完，便被蒋岳开口打断：“巾帼不让须眉。”他目光落在崔令歌身上，语气听不出情绪，却恰好接住了祭酒未说的话。
崔令歌垂着头，指尖悄悄攥紧了书匣的带子，生怕他认出自己昨夜的模样，只低声回应：“谢国公爷谬赞。国公爷年少成名，才是真正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不敢多留，连忙躬身道：“眼下时辰不早，民女还要去给学生授课，若没别的事，便先退下了。”话音落，不等两人回应，便提着书匣快步离开，青色的裙摆掠过走廊的青砖，很快消失在拐角。
蒋岳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方才她低头时，颈间那道浅浅的疤痕若隐若现，与昨夜在万花楼见到的那道伤口重合，还有她身上隐约飘来的、极淡的合欢香，都让他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避祸之心
崔令歌提着书匣穿过国子监的走廊，脚步不停，心思却早已乱作一团。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反复盘算：“他刚才到底认没认出我？若真被他识破了身份，会不会顺着我查下去？一旦让他知道我与崔家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攥紧了书匣的提手，指尖泛白。蒋岳是什么人？是战场杀出来的“杀神”，是连晋王都要忌惮三分的定国公。崔家在他面前，简直如蝼蚁般渺小——别说反抗，就算是稍有不慎，恐怕人人长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更何况，她父亲忠勇侯本就是晋王的人，如今京中局势暗流涌动，崔家本就站在风口浪尖上，毫无护身符可言。父亲的侯爵是承袭而来，家底早已空虚，若不是当年娶了母亲江菲月，得了江家丰厚的嫁妆撑着，崔家恐怕早就穷途末路了。
“绝不能和蒋岳扯上半点关系。”崔令歌在心里暗下决心，加快脚步往偏殿走，只盼着这国子监的授课能安稳些，别再出什么岔子。
广济堂的窗棂敞着，清晨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进来。蒋岳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神色淡然，仿佛周遭的药香都与他无关。
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着淡青色锦袍的公子掀帘而入。他衣上绣满了缠枝莲纹样，花色繁复，若换作艳色，倒真像只招摇的花孔雀。男子手中摇着把白玉扇，一进门便咋咋呼呼地喊：“蒋岳啊蒋岳！你可算回京城了，害得我好等！”
蒋岳抬眼瞥他，语气里满是嫌弃：“没大没小，叫哥。”
那公子却毫不在意，径直坐到软榻旁，顺势往他腿上一趴，拖长了语调撒娇：“哥哥~”
这一声听得蒋岳胃里一阵翻腾，毫不客气地抬脚将人蹬开。“别这么叫我，”他皱眉，“刚用完膳，不想浪费粮食。”
男子被蹬得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却也不恼，慢悠悠爬起来扶着腰，故作委屈地抱怨：“你敢这么蹬我？我可是燕王世子！”他揉着腰，还不忘放狠话，“这事要是让我爹知道，保管打断你的腿！”嘴上说着，却一边唉呦唉呦地喊疼，一边往软榻边挪，显然没把“威胁”当回事。
“竹鱼！”蒋岳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门外的侍卫闻声立刻进来，躬身待命：“主子，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国子监学堂的那位女先生，”蒋岳指尖在桌沿轻点，补充道，“把她的底细、日常行踪都查清楚，不得遗漏。”
“是。”竹鱼应声退下。
一旁，杜锦轩已从地上起来，坐在软凳上揉着腰，闻言立刻凑过来，挤眉弄眼道：“怎么？这才回京城几天，就又移情别恋了？”
蒋岳挑眉看他，满脸疑惑：“？”
“昨日我就听底下人说，你在万花楼救了位姑娘，还缠着人家要赔衣裳，”杜锦轩摇着扇子，笑得促狭，“怎的今日就盯上国子监教书的了？你这心思变得也太快了点。”
“杜锦轩，你一天到晚就没别的事可做？”蒋岳无语地瞥他，语气里满是嫌弃。
杜锦轩却不怕他，反而凑上前搂住他的脖子，故作伤感：“怀时，我这是为你的婚姻大事着想啊！当年姑母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特意叮嘱我要帮你寻个良人成亲。”说着，还挤了挤没眼泪的眼睛，装出欲哭无泪的模样。
“我那时候才多大？”蒋岳毫不留情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哪家姑娘会这么饥不择食，看上当时的我？”
被肘得闷哼一声，杜锦轩捂着胸口直皱眉，字一个一个往外崩：“蒋岳，你……一天能不能……别这么……粗鲁啊？”
“不然呢？跟你一样？”蒋岳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语气满是嘲讽，“四季都拿个扇子摇来摇去，穿得跟孔雀开屏似的，难不成还去战场上‘求偶’？”
“得得得，我走还不行吗！”杜锦轩揉着胸口起身，“回头让人给你送瓶舒筋活血的药来，省得你下次动手没力气。”
蒋岳没理他，径直往门外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补了一句：“就你这性子，你爹怎么没把你打死？还得麻烦我动手。”
杜锦轩站在原地，气得扇子都差点扔了：“蒋岳！你给我等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