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够了吗?"
邢于笙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砂纸,每一个字都刮过韩亦安裸露的神经。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侵占了韩亦安周围浑浊的空气,形成一道无形的囚笼。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仿佛瞬间被调低了音量,只剩下邢于笙沉重的呼吸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韩亦安挣扎着抬起头,眩晕的世界里,邢于笙高大的身影如同巨大的黑色礁石,沉沉地压在她的视野上方。酒吧旋转的镭射灯光偶尔扫过,在她微卷的栗色长发上跳跃,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那双在昏暗光线下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眼眸。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东西------被挑衅的暴怒、看到自己如此自毁的焦灼,还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近乎凶狠的占有欲。
"该回答我了。"
邢于笙俯身,压迫感排山倒海。她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韩亦安的下颌,迫使她高高仰起头,对上那双深渊般的灰绿色眼睛。指尖的力道极大,捏得韩亦安颚骨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呃..."韩亦安痛哼出声,混沌的大脑因为这剧痛和近在咫尺的恐惧瞬间撕开一道裂口。她被迫看着邢于笙,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里翻腾的暗流。酒吧迷离的光线落在邢于笙脸上,一半是冰冷的审视,一半是阴影覆盖下的莫测风暴。邢于笙身上那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带着室外的湿冷雨气,敞开的衣襟里,露出一截属于医院护士服的、象征着秩序与救赎的白色领口,此刻却与她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形成刺目的反差。
"回答什么?"韩亦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酒精浸泡后的虚弱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倔强。墨黑的长发凌乱地黏在她汗湿的额角和脖颈上,有几缕甚至缠住了邢于笙捏着她下巴的手腕,像绝望的藤蔓。"回答...你是怎么把周承言弄上你的床的?回答...你有多享受把我当傻子耍?"
屈辱和愤怒在酒精的余烬里死灰复燃,烧得她眼眶通红,灰蒙蒙的眸子里重新燃起冰冷的火焰。
"享受?"邢于笙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她捏着韩亦安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逼得她发出压抑的抽气声。"韩亦安,看着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噪音的、令人心颤的威慑力,"你摸着你的心口告诉我,你真的信了?信我会碰那个废物?!"
她的脸又逼近了几分,滚烫的气息混合着威士忌的微醺,灼热地喷在韩亦安被迫仰起的脸上。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几乎要将韩亦安吞噬。"你宁愿相信一个居心叵测的绿卡工具人,相信一个被我三杯酒就放倒的蠢货,相信你自己那些愚蠢的臆想!也不肯信我一句?!"
"信你?"韩亦安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被邢于笙捏得变形的脸颊滑落,滚烫地滴在邢于笙的手背上。"我拿什么信你?!那张照片!他躺在你沙发上像条死狗!'在床上等你'!邢于笙!那是你亲口说的!当着我的面!还有...还有那盏灯!"
她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所有的委屈、被欺骗的剧痛、被反复羞辱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声音尖锐得几乎劈开空气,"我看见它亮了!我看见它又灭了!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是欢迎他的信号吗?!是你们迫不及待开始龌龊勾当的暗号吗?!"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被酒精和痛苦掏空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被邢于笙钳制的手腕用力扭动,指甲狠狠抠向邢于笙的手背,试图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桎梏。身体在狭窄的吧凳上扭动,赤着的脚在冰冷油腻的地板上徒劳地蹬踹,像一只濒死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搏斗。"放开我!你这个骗子!疯子!你放开------!"
"龌龊勾当?"邢于笙眼底最后一丝耐心彻底崩断,被一种狂怒的、毁灭性的风暴取代。看着韩亦安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指控,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控诉,一股巨大的、被彻底误解的痛楚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暴戾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堤坝。
"好!你要真相?我给你真相!"邢于笙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她猛地松开钳制韩亦安下颌的手,却在对方身体因惯性向后仰倒的瞬间,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狠狠插入韩亦安脑后那凌乱如海藻般的墨黑长发之中!
五指如钩,瞬间收紧!冰凉柔滑的发丝被粗暴地攥在掌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示主权般的力度,将韩亦安的头颅猛地固定住,让她避无可避!
"啊!"头皮传来尖锐的刺痛,韩亦安痛呼出声,挣扎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彻底的禁锢而瞬间僵滞。她被迫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灰蒙蒙的瞳孔因疼痛和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清晰地倒映着邢于笙俯压下来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脸庞。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邢于笙几乎是咆哮着,声音带着一种被撕裂般的沙哑。她空出的那只手迅速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在昏暗的酒吧里亮得刺眼。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狠戾,精准地点开一段视频,然后将屏幕狠狠怼到韩亦安的眼前!
屏幕的光亮刺得韩亦安眼睛生疼,泪水更加汹涌。但她无法移开视线,邢于笙攥着她头发的手如同铁钳,强迫她直面那冰冷的屏幕。
画面剧烈晃动,背景是"熔岩"酒吧熟悉的深红色丝绒沙发和昏昧灯光。主角正是周承言。他瘫软在沙发里,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口歪斜,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无框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双眼紧闭,脸上带着醉酒后不自然的潮红,嘴角还挂着一丝模糊的、令人作呕的涎水痕迹。整个人烂醉如泥,毫无知觉,像一滩被丢弃的垃圾。
紧接着,画面外伸进来一只手------一只戴着黑色皮质半指手套、骨节分明、属于邢于笙的手。那手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嫌恶,极其粗暴地抓住周承言的肩膀,用力将他从沙发上拖拽起来。周承言的身体软绵绵地向下滑落,头无力地垂着。画面晃动得更厉害,伴随着拖拽的摩擦声和周承言含糊不清的、如同梦呓般的哼哼声。
镜头拉远了一些,可以看到邢于笙冷若冰霜的侧脸。她紧抿着唇,眉头深锁,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厌恶。她甚至没有看周承言一眼,仿佛在拖拽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她对着画面外(显然是对酒吧侍者)简短地说了句什么(视频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帮我把他弄出去。"
很快,另一个穿着酒吧制服的身影进入画面,帮着邢于笙一起,费力地将完全失去意识的周承言架了起来。邢于笙立刻抽身,像是多碰一秒都难以忍受。她甚至从风衣口袋里抽出一张消毒湿巾,当着镜头的面,极其仔细地、用力地擦拭着刚才碰触过周承言的那只手,从指尖到手背,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洁癖和鄙夷。
画面最后定格在周承言被两个侍者像拖死狗一样架出酒吧后门的背影,以及邢于笙站在原地,将用过的消毒湿巾揉成一团,精准地投入远处垃圾桶的冷漠侧影。
视频结束。冰冷的屏幕光芒映照着韩亦安惨白如纸的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酒吧喧嚣的音乐、嘈杂的人声、空气中浑浊的气味,都在这一刻被抽离。韩亦安的世界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最后定格的、邢于笙冷漠如霜的侧脸,以及刚才视频里每一帧都透着极致嫌恶的画面。
"死狗..."邢于笙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嘲讽和一种终于撕开伪装的疲惫,"看到了?这就是你那个温文尔雅、懂艺术的'男朋友'。一杯酒,就变成了一滩需要被清理的垃圾。"她攥着韩亦安头发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她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自己脸上。"'在床上等你'?呵..."邢于笙的冷笑如同冰锥,狠狠扎进韩亦安的心脏,"那是对你那个愚蠢哥哥安排的'棋子'最响亮的耳光!是对你试图用这种废物来忘记我、逃离我的惩罚!"
她的脸再次逼近,近到韩亦安能看清她眼底密布的血丝,看清那燃烧的怒火下深藏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韩亦安,你告诉我,"邢于笙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磨砺砂石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韩亦安的灵魂上,"他算什么东西?他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连让我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邢于笙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韩亦安所有的伪装和恐惧,直刺她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角落。"你真正想问的,从来就不是我睡没睡他!你真正害怕的,是你自己!"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残忍,"你害怕承认你根本忘不掉我!害怕承认你染黑了头发、接受了周承言,都是在自欺欺人!你害怕你拼尽全力想要逃离的,恰恰是你灵魂深处唯一渴望的!"
"你害怕...你韩亦安,从始至终,爱的只有我邢于笙一个人!"
这句话,如同审判的终锤,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宣告,狠狠砸下!
轰------!
韩亦安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这道惊雷彻底劈开!邢于笙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她最脆弱、最隐秘的伤口,将那些被她用墨色长发、用周承言的约会、用酒精强行掩盖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不是的!你胡说!"韩亦安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巨大的恐慌和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挣扎。"我不爱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这个魔鬼!骗子!"她语无伦次,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身体在邢于笙的钳制下疯狂扭动,双脚胡乱地蹬踹着吧凳和冰冷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要发那张照片?!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盏灯灭掉?!为什么------!!"
她的质问带着哭腔,充满了被反复玩弄、被彻底碾碎尊严的绝望和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把她逼到这一步?为什么要亲手打碎她试图重建的一切,又在她坠入深渊时,用这样冷酷的真相来"拯救"她?
"为什么?"邢于笙盯着她崩溃的泪眼,那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露出底下同样鲜血淋漓的脆弱。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韩亦安从未听过的、近乎颤抖的嘶哑,"因为...我也害怕。"
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让韩亦安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邢于笙。
邢于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攥着韩亦安头发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楚。"我害怕...害怕你真的信了那个绿卡杂碎的鬼话,以为我只是拿你填补婚姻空白。"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韩亦安,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恐惧,"我害怕...害怕你真的接受了周承言,以为那种温吞水一样的'正常'能给你幸福!我更害怕...害怕你看着我一次次出现,一次次破坏,却依旧选择转身,选择...把我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抹掉!"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所以我要毁了他!毁掉所有挡在你我之间的障碍!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你------韩亦安,你身边的位置,除了我邢于笙,谁都不配站!"
"你..."韩亦安被这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告白彻底震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邢于笙,看着她眼中那从未示人的脆弱和偏执到极致的疯狂。胸腔里翻涌的恨意、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冲击得摇摇欲坠。邢于笙...她竟然也会害怕?害怕失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