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病房·2023 年 10 月 12 日
窗外的海像一块被阳光熨平的蓝绸，浪头轻轻舔舐礁石，偶尔溅起碎银。夏乐彤把病床摇到 45°，让海风正好掠过额前的碎发。她已经在这里住了 23 天——从骨髓穿刺到化疗泵，从清晨 6 点的抽血到夜里 11 点的止痛针——流程熟得像回宿舍。
她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日历停在 10 月 31 日，那是司齐的生日。她没告诉他，甚至故意错开他所有能出现的时间段：他下课的 10:10，他社团的 18:30，他夜跑的 21:00。她独自挂号、缴费、签字，再独自把化验单塞进病历袋，好像只要不被那双眼睛看到，疼痛就可以被折叠成一张薄薄的 A4 纸。
白尹玥推门进来时，带着海盐味的凉气。她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在床头柜，里面是夏乐彤最喜欢的桂花乌龙——三分糖，不加冰，温度刚好可以贴胃。
白尹玥拉开窗帘，让光落满整张床：“其实你可以告诉他。”
夏乐彤抬起手，指背上的留置针还贴着淡粉色的固定贴：“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白细胞只有 2.8？告诉他我今晚可能又要输血？”
她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像风掠过帘角，“我不想让他把‘心疼’当成生日礼物。”
白尹玥把椅子拖到床边，坐下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司齐不是傻子。他问过我好几次，最近你怎么总‘社团加班’、‘导师项目’，连夜宵都不出来。”
夏乐彤用指尖描摹着被单上的暗纹：“那就让他以为我忙吧。忙到没时间回消息，忙到连月亮都看不见。”
白尹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握住她输液管旁的手腕——那里有一道很浅的针孔，像一枚不肯褪色的月亮。
“爱赢万难。”她低声说，“你教他写微积分，他教你打篮球。你俩连‘双向暗恋’都能赢，凭什么输给白细胞？”
夏乐彤把目光投向窗外。太阳正缓慢地坠进海里，金线一般的余晖铺满病房，把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透明的光。
“等我真的死了，你替我告诉他。”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沓浅蓝色的信封，最上面一张写着：
【To 司小狗：如果哪天我比日落先走，请把第 5 封信读给我听。】
信封边缘是一排极小的、用钢笔写的日期——从 2023.10.31 到 2024.12.25，一共 14 封。
她把信封放在白尹玥掌心，指尖有点凉：“第 1 封是‘今天化疗不疼’，第 7 封是‘想吃你做的番茄面’，第 14 封……我还没写，怕写得太像告别。”
白尹玥把信封塞进包里，声音哽了一下：“那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夏乐彤摇头，目光柔软得像窗外的海：“再等等。我想让他先过完这个生日——没有坏消息的生日。”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极轻的玩笑：“等我出院了，我就告诉他，我其实只是想偷懒，不想写毕业论文。”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只剩输液泵滴滴答答的节拍。
夏乐彤把病床摇低，让海风直接扑在脸上。她闭上眼睛，想象司齐此刻正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那年辩论赛他递给她水仙项链时的光。
“尹玥，”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明天就能出院，我就请他看海。如果我后天才能出院……我就请他看两次。”
白尹玥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窗外的最后一缕光被夜色吞没，病房里只剩海潮的呼吸，和一封未写完的第 14 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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