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画石膏娃娃小店的玻璃门时，风铃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
店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石膏坯子，从憨态可掬的小熊到威风凛凛的 superhero，挤挤挨挨地站满了四层货架。
许幼柚像只误入糖果屋的小兔子，眼睛亮晶晶地在货架间穿梭。
她先是拿起一个捏着胡萝卜的兔子坯子转了转，又对着穿背带裤的小熊歪头打量，指尖划过石膏表面时，会轻轻“呀”一声——大概是摸到了没打磨光滑的棱角。
苏郁就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的发顶，看她蹲下来研究趴着的猫咪坯子时，悄悄把她身后快要碰到货架的包带往前提了提。
齐楠晨本来都抓起一个奥特曼的石膏了，见苏郁一门心思跟着许幼柚的影子走，突然觉得手里的赛罗奥特曼不香了。
他把石膏塞回原位，转身看见乔阮正踮着脚够顶层的星黛露，赶紧凑过去：“乔小姐，需要帮手吗？”乔阮头也不回：“不用，我自己能行——”“帮你拿下来，还请你喝奶茶哦。”
齐楠晨的声音突然放软，带着点刻意的讨好。乔阮猛地回头，发箍上的蝴蝶结晃了晃：“珍珠奶茶，加双份芋圆？”“成交！”齐楠晨利落地够下星黛露，还顺便帮她挑了支细头的勾线笔，“画坏了我负责修补，保证比奥特曼的铠甲还坚固。”
这边讨价还价的功夫，许幼柚已经停在了最后一排货架前。
最高一层的角落里，孤零零立着个穿公主裙的 Hello Kitty，蓬蓬裙的褶皱都雕刻得清清楚楚，头上还顶着个小小的皇冠。
她伸直胳膊踮起脚，帆布鞋的鞋底都快离开地面了，指尖却还是差着一截。
阳光从天窗斜斜照下来，刚好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上，睫毛投下的小扇子似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叹什么气？”
苏郁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带着点笑意。
许幼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抬手轻松取下那个 Hello Kitty，半蹲下来递到她面前，掌心向上托着石膏坯子，像在呈上什么稀世珍宝。
“许同学，再叹气的话，公主裙就要变皱啦。”他说话时，领口的破洞刚好露出一点锁骨，阳光落在上面，泛着淡淡的光泽。
许幼柚接过石膏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脸颊却比指尖更烫。
“苏郁你简直是我的神……”她低头看着怀里的 Hello Kitty，突然抬头冲他笑，梨涡里盛着光，“我的专属骑士！”说完拉着他往靠窗的桌子跑，还不忘回头喊：“齐楠晨！乔阮！我们在这边——”
两人刚坐下，许幼柚就迫不及待地拧开粉色颜料：“你看它的左耳，我想涂成渐变的樱花粉，右边就拜托你啦。”
苏郁刚拿起画笔，就被她按住手腕：“哎，要先涂浅色打底哦，不然会混色的。”
她的指尖软软地搭在他手背上，苏郁觉得整只胳膊都麻了，只能僵硬地点头：“嗯，听你的。”
颜料盘里很快堆起小山似的色块，许幼柚给 Kitty 的皇冠涂金色时，苏郁正小心翼翼地给右耳描边。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臂上，把许幼柚的蕾丝袖口和苏郁卷起的衬衫袖子，都染成了暖融融的颜色。
许幼柚突然“噗嗤”笑出声：“苏郁你看，你的指尖沾到粉色了，像偷吃了草莓酱的小猫咪。”
苏郁低头一看，果然有块粉色颜料，刚想拿湿巾擦掉，却被她按住：“别擦别擦，这样才对称嘛。”
她晃了晃自己沾着金色的指尖，像在炫耀什么宝贝。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陌生的男声插了进来：“许幼柚？”
许幼柚手里的画笔顿了顿，抬头时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笑意，看到来人却愣住了：“江…江言哥？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桌旁的男生穿着件灰色连帽衫，个子很高，手里还拎着个水果袋，里面的红富士苹果透着新鲜的光泽。
“刚在隔壁买水果，看见个扎着侧边麻花辫的小姑娘在这儿转来转去，”江言笑着扬了扬下巴，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没想到真是你。”
他说着就往许幼柚对面的椅子上坐，视线扫过桌上的石膏娃娃，“还跟小时候一样，就喜欢这些粉嫩嫩的玩意儿，那个吃苹果吗？刚买的挺甜。”
江言从袋子里拿出两个苹果
许幼柚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见“啪”的一声轻响。
转头一看，苏郁手里的画笔掉在了桌上，黑色颜料溅到了他的牛仔裤上，他却像没看见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江言放在桌沿的手。
“幼柚这几年长开了，”江言没注意到苏郁的眼神，自顾自地说着，伸手就想去揉许幼柚的头发，“小时候跟个小萝卜头似的，现在……”
他的手还没碰到发丝，就被一只手牢牢按住了。
苏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江言，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别动手动脚的。”
江言愣了一下，这才正眼打量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生。
白T恤牛仔裤，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很清晰，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是？”江言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审视。
“苏郁。”他只吐出两个字，按住江言的手却没松。
“哦，”江言慢悠悠地抽回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是江言，幼柚的青梅竹马。
小时候她头发长得慢，我总帮她梳辫子呢。”
“不是青梅竹马。”许幼柚赶紧解释，脸颊有点发烫，“江言哥是我三年级时的邻居，住了两年就搬走了。”
“邻居也是缘分嘛。”江言笑起来时，眼角有淡淡的细纹，他转向苏郁，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
苏郁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才不情不愿地碰了碰，指尖刚碰到就立刻收回来，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许幼柚的好朋友。”他强调道，把“好朋友”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楚。
“江言？”乔阮突然举着星黛露走过来，发箍歪到了一边，“你怎么回来了？”
江言看到乔阮，眼睛亮了些：“带我妈回来住段时间，她总念叨这边的老槐树。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回许幼柚身上，“幼柚，我现在还住你家隔壁那栋楼，有空来玩啊，我妈总问起你。”
许幼柚还没开口，苏郁就抢先道：“她没空。”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连齐楠晨都识趣地闭了嘴。
许幼柚赶紧打圆场：“江言哥，我们最近要练合唱比赛，每天都要排练到很晚……”
“是啊是啊，”乔阮赶紧附和，“周末还要补课，估计真没时间呢。”
江言的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笑了笑：“那好吧，等你们忙完再说。”
他临走前，又伸手想去拍许幼柚的头，这次苏郁直接挡在了她面前，像一堵结实的墙。
看着江言走远的背影，齐楠晨才摸着下巴说：“这人看着有点怪怪的。”
乔阮点点头：“他小时候就总爱跟在幼柚屁股后面，跟个小尾巴似的。”
许幼柚刚想说话，却发现苏郁又坐回了原位，低着头盯着桌上的颜料盘，眉头皱得紧紧的，连黑色颜料蹭到了裤子上都没察觉。
“苏郁？”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你怎么了？不开心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苏郁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像蒙着层雾：“没有。”
“还说没有，”许幼柚拿起湿巾，伸手想去擦他裤子上的颜料，“你看你，都出神了。”
她的指尖刚碰到他的膝盖，苏郁就像被针扎似的跳了起来，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我自己来！”他抢过湿巾胡乱擦着，动作笨拙得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许幼柚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苏郁，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我没有！”苏郁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压低，“谁吃醋了……我只是觉得他……”
他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词，最后只能气鼓鼓地坐下，拿起画笔胡乱往 Kitty 的裙子上涂。
“好啦不逗你了，”许幼柚凑过去，把他涂错颜色的地方擦掉，“我跟他真的没什么，我一直把他当哥哥。”
她说话时，发梢扫过苏郁的手背，带来一阵痒痒的触感。
苏郁的画笔顿了顿，没说话，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等四人终于捧着各自的“作品”走出小店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齐楠晨举着他那只涂成彩虹色的奥特曼，非要跟乔阮的星黛露合影：“快看，赛罗保护公主！”乔阮翻了个白眼，却还是配合地举起星黛露，任由他拍照。
许幼柚的 Hello Kitty 已经干透了，公主裙上还沾着苏郁不小心蹭上去的一点紫色，像不小心掉上去的薰衣草花瓣。
她把石膏娃娃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转头问：“不是说去吃麻辣烫吗？我知道有家店的番茄汤底超浓郁。”
“走！”齐楠晨第一个响应，还不忘拍拍苏郁的肩膀，
“别耷拉着脸了，吃顿麻辣烫什么烦恼都没了——当然，除了江言和幼柚的事。”
苏郁没理他，却在许幼柚转身时，悄悄帮她拎起了装着石膏娃娃的包。
包带很细，勒得他手指微微发红，但他走得很稳，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麻辣烫店就在街角，老远就能闻到骨汤的香气。
齐楠晨熟门熟路地占了靠窗的位置，乔阮已经拿着菜单研究起来：“番茄牛尾锅怎么样？我看评论说里面的萝卜炖得入口即化。”
许幼柚刚点头，就听见苏郁说：“再加一份虾滑，你上次说想吃的。”
齐楠晨突然“咦”了一声，冲乔阮挤眉弄眼：“某人记得可真清楚。”
乔阮憋着笑，用笔戳了戳菜单：“那再加份炸酥肉，要现炸的。”
汤底很快端了上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许幼柚刚把虾滑放进锅里，就发现苏郁正盯着她的筷子看。
“怎么了？”她夹起一个鱼丸递过去，“尝尝这个？”苏郁摇摇头，把自己碗里的鹌鹑蛋夹给她：“你不是爱吃这个吗？”
就在这时，邻桌突然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
许幼柚抬头一看，心脏猛地一缩——江言居然也在这里，还端着碗麻辣烫往他们这边走。
“真巧啊，”他笑得有点刻意，“介意拼个桌吗？那边都满了。”
齐楠晨刚想说“介意”，就被苏郁打断了：“不介意。”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语气平淡，“坐吧。”
江言刚坐下，就开始给许幼柚夹菜：“这个鱼豆腐是手工做的，你小时候一次能吃三个。”
许幼柚还没来得及拒绝，苏郁就把一整盘虾滑都倒进她碗里，刚好盖住那些鱼豆腐。
“她现在爱吃这个。”
他语气平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无声的“投喂”大赛。
江言夹青菜，苏郁就夹肉片；江言盛汤，苏郁就递纸巾。
乔阮看得直发笑，用胳膊肘碰了碰齐楠晨：“你看他俩，跟抢食似的。”
齐楠晨压低声音：“我看是抢人。”
许幼柚被夹来的菜堆成了小山，实在忍不住了：“你们别夹了，我吃不完的。”
她把碗里的虾滑分了一半给苏郁，“你也吃啊，不然都要凉了。”
苏郁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勺子，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却还是把虾滑吃得干干净净。
江言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沉，没吃几口就说：“我妈还等着我回去，先走了。”
他走后，齐楠晨长长舒了口气：“总算走了，感觉吃个麻辣烫跟打仗似的。”
乔阮点头附和：“就是，他看幼柚的眼神，跟饿狼似的。”
许幼柚没说话，只是看着苏郁碗里剩下的半碗麻辣烫，突然笑了：“苏郁，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苏郁的脸“唰”地红了，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谁…谁吃醋了？我只是觉得他太没礼貌了。”
“哦？”许幼柚拖长了调子，夹起一块鱼豆腐晃了晃，“那这块鱼豆腐，你要不要吃？”
苏郁别过脸：“不要。”
“可是我记得，”许幼柚凑近了些，声音像羽毛似的搔着他的耳朵，“某人刚才还说，我爱吃的你都爱吃呢。”
麻辣烫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脸颊的红晕。苏郁猛地转头，撞进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像跌进了盛满星光的湖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窗外突然响起的自行车铃声打断了。
“快看！”乔阮指着窗外，“有人在卖棉花糖！”
齐楠晨立刻举手：“我去买！要粉色的，像幼柚的 Hello Kitty 那样！”
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许幼柚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那个石膏娃娃：“你看，我们画的 Kitty 是不是很可爱？”苏郁看着她指尖沾着的粉色颜料，突然伸手，轻轻擦掉她鼻尖上的一点番茄酱：“嗯，很可爱。”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麻辣烫的香气和少年少女的心事，都烘得暖暖的，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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