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严宸这座冰冷的“庇护所”里失去了意义。窗外是恒定的、经过特殊处理的柔和光线,分不清昼夜。我被安置在一个舒适得近乎诡异的套房里,一切应有尽有,唯独没有自由。严宸像一位耐心的导师,每天都会来“探望”,带来关于搜寻小凡的“进展”——永远是模棱两可,永远是“需要时间”。他开始引导我尝试更深入地感知、控制那份力量,他的方法看似温和,却总带着一种窥探的审视,让我脊背发凉。每一次力量的涌动,都让我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
沈墨……那个名字和他最后绝望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里。严宸的话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绪,但每当夜深人静,沈墨抱着小凡时那罕见的温柔,他提及家族时眼底深藏的沉重,还有他毫不犹豫挡在我和小凡身前的背影……这些碎片又会顽强地冒出来,与严宸描绘的“掠夺者”形象激烈冲撞。混乱和怀疑像潮水,日夜冲刷着我。
直到那天下午。
严宸亲自推开了我房间的门,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林沫,”
他声音低沉,
“我们找到小凡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猛地站起来:
“他在哪?!他怎么样?!”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侧身让开。两个穿着白色制服、面无表情的人推着一张窄小的医疗床进来。床上,小小的沈小凡安静地躺着,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青灰的阴影,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却更像一个精致的、失去了灵魂的玩偶。
“小凡!”
我扑到床边,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他冰凉的小脸。恐惧像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他怎么了?严宸!他到底怎么了?!”
“我们发现他时就这样了,”
严宸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痛惜,
“似乎是某种……力量的过度消耗或反噬。他太虚弱了。”
他走近一步,目光落在小凡身上,又看向我,
“林沫,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你的力量,与他同源,或许能唤醒他,稳定他的状态。”
“我?我该怎么做?”
只要能救小凡,我什么都愿意做。
“尝试连接他,”
严宸引导着,眼神锐利地观察着我的反应,
“用你的意念,去感知他体内能量的流动。就像你平时感知自己那样。把你的力量,温和地传递给他。记住,要温和。”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慌。坐在床边,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悬在小凡身体上方。闭上眼,集中精神,试图像感知自己体内那股奇异暖流一样,去触碰小凡沉寂的生命力。
一片死寂的冰凉。
小凡的身体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我的意念触角探过去,只感到一片虚无的空洞。这感觉比我想象的更糟。我心一横,不再犹豫,开始尝试调动自己体内的力量。那股熟悉的暖流在掌心凝聚,带着淡淡的、我自己才能感知的微光。我缓缓将手落下,轻轻覆盖在小凡的肚脐上——那是生命最初连接的地方。
就在我的掌心触碰到他冰凉皮肤,力量试图渗入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吸力,猛地从小凡的肚脐处爆发出来!我的力量,我那自以为可以控制的力量,像决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向那个小小的点!速度快得让我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
更可怕的是,伴随着力量的流失,眼前猛地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白光中,无数破碎的、高速闪过的画面强行塞入我的脑海:
冰冷的实验室光芒:不是严宸这里的,是一种更古老、更纯粹的银白色冷光。
翻涌的能量漩涡:庞大的、银色的、带着毁天灭地般气息的能量在某种装置的中心疯狂旋转、压缩,那气息……是沈墨!强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沈墨!那力量比我见过的他,强大了何止百倍!
生命的抽离与塑造:我看到那漩涡中心,一丝丝最纯粹、最本源的银色能量被强行抽离出来,它们痛苦地挣扎、凝聚……然后,在那冰冷的仪器中央,一个微小的、蜷缩的胚胎雏形,正贪婪地吸收着那些剥离出来的银色光点!那胚胎……是小凡!
代价:画面切换,是沈墨!他站在一个连接着无数管线的平台上,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剧烈颤抖。每一次能量的剥离,都让他仿佛被抽筋剔骨!他紧咬着牙,眼神却死死盯着那个正在形成的胚胎,里面是……一种近乎毁灭的、不顾一切的……爱。
循环: 画面再次切换,变成了规律性的场景。幼小的沈小凡躺在床上,沈墨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按在孩子的腹部(肚脐位置)。银色的光芒从沈墨掌心流出,源源不断地注入小凡体内。而每一次输送后,沈墨的脸色都会肉眼可见地灰败一分,气息也会虚弱许多,仿佛生命被分走了一部分。而小凡,则在吸收了那力量后,小脸会恢复一点红润,睡得安稳一些。【这……这不是出生后的哺育!这是……延续生命的脐带!是沈墨用自己的力量本源,在维系小凡的存在!】
“啊——!”
剧烈的头痛和力量的疯狂流失让我忍不住痛呼出声,猛地想要抽回手!
但我的手像是被焊在了小凡的肚脐上!那股吸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因为我的挣扎而变得更加强劲!我的力量流逝得更快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体内那股温暖的金色能量流,正被小凡肚脐那个无形的“黑洞”疯狂吞噬!他苍白的脸色似乎因为我的力量注入而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健康的潮红,但那潮红下,是一种更深的、对力量的饥渴!
他不是在吸收我的力量治疗自己!他是在……吞噬!像本能一样,吞噬着能接触到的任何同源力量!就像他每个月都需要吞噬沈墨的力量才能活下去一样!现在,轮到了我!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这不仅仅是救不救小凡的问题了!这是……我会被他吸干的预警!
眼前的幻象消失了,只剩下小凡近在咫尺的、苍白沉睡的脸,和我掌心下那冰冷皮肤传来的、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我的力量在飞速流逝,身体开始感到虚弱和眩晕。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缝外,严宸那双眼睛。他没有惊慌,没有阻止,他的眼神冰冷、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狂热的期待!他在观察!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他带小凡来,根本不是让我救他!他是把我当成了……喂养小凡的、新的“养料”!或者,他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等待小凡的本能吞噬暴露,等待我被力量反噬的虚弱时刻!
沈墨不是掠夺者……他是牺牲者!他用自己强大的力量本源,创造了小凡,又用自己的生命,在月复一月地喂养他、维系他!而严宸……他想要的,从来就不只是我的能力!他想要小凡这个“奇迹”,想要沈墨付出巨大代价才维持住的“成果”!而我,现在成了他实验的一部分,成了喂养小凡的“替代品”!
真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恐惧、被利用的愤怒、对小凡身世的震撼、对沈墨那沉重牺牲的心痛……还有对自己即将被吞噬的绝望,瞬间交织成一张巨网,将我死死困住。
我的手还贴在那个小小的、致命的“脐带”上,力量流失带来的虚弱感越来越清晰。我看着小凡沉睡的脸,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这个我用生命想要保护的孩子,此刻,他的本能正在成为杀死我的刀。而门外的严宸,正冷眼旁观,等待着收割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