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梧桐絮,穿过斑驳树影,飘进高三(七)班敞开的窗户,像一场过于缠绵的雪。我站在教室门口,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细密的汗。班主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是新转来的苏晚同学,以后大家互相学习。”
教室里低语如潮水,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我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上。“苏晚,坐那边靠窗的空位吧。”顺着班主任的手指望去,尽头靠窗的位置,一个身影趴在桌上,黑色的头发凌乱地覆盖着大半张脸。周围的桌椅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以他为中心,空出一圈沉默的孤岛。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拉开椅子,木料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就在这时,那个趴着的男生猛地抬起头,动作带着一股未消的戾气。猝不及防地,我对上了一双眼睛。那眼睛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和浓得化不开的厌倦。他仅仅扫了我一眼,目光像掠过一件毫无意义的摆设,随即又重重地趴了回去,将脸重新埋进臂弯,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恼人的噪音。
“陆沉。”邻座一个微胖的男生小声地、带着点敬畏地吐出这个名字。他曾是附中无人不知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成了让所有老师提起就皱眉的“麻烦”。
课堂变得漫长而煎熬。老师在讲台上解析着复杂的函数图像,粉笔敲击黑板的笃笃声格外清晰。陆沉始终维持着那个与世界隔绝的姿势,只有前排男生偶尔不小心碰掉橡皮或书页翻动稍响时,他才会极不耐烦地皱紧眉头,紧闭的眼睫下泄出一丝冰冷的烦躁。阳光斜斜地穿过窗外的梧桐枝叶,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下颌线绷得锋利,皮肤在光晕里显出近乎透明的苍白。我忍不住偷偷看他,这样一张脸,本该是青春张扬的画布,如今却只覆盖着厚厚的阴霾。
下课铃刚响,椅子腿拖地的尖锐噪音便迫不及待地响起。几个男生嬉笑着围了过来,为首的高个子,脸上挂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慢:“哟,新来的?听说你以前那破学校,回回年级第一?”他俯身,手肘不客气地压在我摊开的习题集上,一股汗味混合着廉价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喉咙发紧,我攥紧了搁在腿上的拳头,指节泛白。一个冰冷的字眼像淬了冰的石头,砸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