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林远盯着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水，看着它顺着透明管道流入江叙苍白的手背。少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嘴角的淤青还未消退，却已在睡梦中蹙起眉峰，像是仍困在某个挣脱不开的噩梦里。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林远翻开从琴箱夹层找到的旧照片。泛黄的边角记录着时光的褶皱，年幼的江叙穿着白色衬衫，腕间挂着小小的银杏叶吊坠，站在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笑得灿烂。可照片里本该站在他身旁的男人，脸庞被锋利的刻痕划得支离破碎，露出背后斑驳的相纸纹路。
"别看了。"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林远猛地抬头，正对上江叙清醒的目光，少年伸出未输液的手，指腹轻轻抚过照片上自己的脸，"那时候我爸还没走，每到秋天就带我去拍银杏。后来他和家里彻底决裂，我妈就把所有合影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结艰难地滚动。
林远将照片塞进江叙掌心，又掏出从仓库抢回的半片银杏叶耳钉："这个还你。"金属耳钉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背面刻着的"JX"字样与江叙颈间吊坠的"JX"相互呼应。江叙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他突然抓住林远的手腕，输液管随着动作晃动："那天在天台，我没说完的话......"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护士拿着换药盘走进来。江叙慌忙松开手，林远帮他掖好被角时，指尖触到枕头下的硬物——是本破旧的笔记本，边角被磨得起毛，扉页上用褪色的字迹写着"给十七岁的你"。
换药的刺痛让江叙倒抽冷气，林远握紧他的手转移注意力。少年腕间的医用胶布下，隐约露出新添的刺青轮廓，像是片正在生长的银杏叶。护士离开后，江叙掀开被子，左腿缠着的绷带渗出淡淡血迹："医生说要静养两个月，音乐节......"他的声音充满不甘。
林远打开相机包，取出用防水袋保护好的存储卡："你的曲子不会消失。"屏幕亮起，里面不仅存着《弦外之音》的完整录音，还有无数个偷拍江叙的瞬间——他在天台弹吉他时的侧影，低头写谱时睫毛的颤动，以及那个暴雨夜，两人交叠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晃的模样。
江叙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划过屏幕上的自己："原来你偷偷拍了这么多。"他突然笑起来，牵动嘴角伤口微微皱眉，"那天在仓库，我以为真的要和你......"话没说完，病房门再次被敲响。江叙母亲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口，眼眶红肿，眼神却不再带着恨意。
"我熬了粥。"她的声音有些生硬，将食盒放在桌上时，林远看见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已经摘下。江叙别过头去，喉结动了动："他呢？"母亲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窗外的银杏叶飘落在她肩头："你爸的公司涉嫌经济犯罪，被警方带走了。"
沉默在病房蔓延，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清晰。林远悄悄退出病房，却在拐角听见压抑的啜泣。江叙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对不起......是妈妈没保护好你......"
三天后的清晨，林远带着新鲜的银杏叶来到医院，却发现病房空无一人。护士说江叙坚持办理了出院，只留下张字条："去老地方找我。"
天台的铜锁不知何时被拆掉，江叙倚着栏杆，腿上支着拐杖，正在调试吉他弦。晨光为他镀上金边，脖颈处的银杏叶吊坠重新晃动起来。听见脚步声，他回头露出虎牙："想听新歌吗？"
指尖拨动琴弦的刹那，熟悉又陌生的旋律流淌开来。这次的曲子不再有暴雨般的激烈，倒像是深秋清晨的薄雾，温柔又坚定地包裹着心脏。林远闭上眼睛，听见江叙混着风声的歌声："当余烬长出新芽，当潮汐吻过伤疤，我终于敢说爱你啊......"
曲终时，江叙从琴箱夹层取出张乐谱，封面画着两片完整的银杏叶交叠："《重生之章》，送给我的专属摄影师。"他摘下颈间吊坠，将完整的银杏叶挂在林远脖子上，"以后，换我跟着你拍遍所有风景。"
风穿过生锈的铁网，卷起满地乐谱。林远举起相机，取景框里，江叙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明亮。远处传来上课铃，可这一次，他们不再害怕。那些藏在琴谱里的心事，坠落在暴雨中的眼泪，都在这一刻化作新的旋律，在十七岁的深秋，奏响重生的乐章。
一周后，实验中学的公告栏贴出新海报。音乐节特别场次的标题下方，"江叙&林远"的名字并列在一起，旁边配着张照片——两个少年并肩站在银杏树下，背后是漫天飘落的金黄，手中分别抱着吉他与相机。
演出当晚，礼堂座无虚席。林远架好机位，看着聚光灯照亮舞台上的江叙。少年穿着白衬衫，腕间银杏叶吊坠在琴弦拨动时闪烁银光。前奏响起，是《弦外之音》的变奏，却多了温暖的弦乐伴奏。
"这首歌，送给一个教会我勇敢的人。"江叙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礼堂，他望向台下的林远，眼中盛满星光。当副歌部分响起，林远举起相机的手微微颤抖，取景框里，江叙的歌声与吉他声交织，成了这个秋天最动人的画面。
演出结束的掌声中，江叙抱着吉他跑下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他将林远拉到后台角落，薄荷味的呼吸拂过耳畔："下个月银杏叶全黄的时候，我们去真正的银杏林拍组照片吧。"
林远点头，指尖触到口袋里的笔记本——那是从江叙枕头下顺来的，里面密密麻麻写满未寄出的歌词，最新一页写着："你是穿过暴雨的光，是永不褪色的银杏叶，是我余生所有的旋律。"
深秋的风掠过校园，吹落最后几片银杏叶。林远和江叙并肩走在铺满金黄的小路上，吉他包与相机包不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的银杏林在夕阳下闪着光，像在等待两个少年，续写属于他们的，永不完结的故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