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庭院时,秋千绳晃出的弧度渐渐缓了。
姒妘坐在秋千上,额间轻轻的靠在秋千的绳上,裙摆被晚风揉出细碎的褶皱,像浸了水的花瓣。
方才争执时的火气早散了,只剩心口一点说不清的涩——她记得自己拔高的声调,记得摔在案上的茶盏,更记得姬元通当时骤然沉下去的脸色。
廊下的灯笼亮了,暖黄的光淌过青石板,刚好漫到姬元通脚边。
他原是站在秋千旁的,听见她这句低低的问话,忽然就弯了膝,单膝跪在了姒妘的身前
姒妘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从秋千上下来,却被他抬手按住了膝头。
他的掌心带着白日里握过书卷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裙料,熨得她膝盖发暖。
“我刚刚……是不是很凶?”
姒妘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低,眼睫垂着,不敢看他。
发间的银流苏顺着秋千晃动的弧度轻晃,擦过她泛红的耳垂。
姬元通没立刻答。
他蹲在那里,视线刚好与她平齐,能清楚看见她紧抿的唇,看见她攥着裙摆、指节泛白的手,还看见灯笼的光在她瞳孔里碎成点点金芒。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桃花林,她也是这样,为了护一只受伤的幼鹿,红着眼跟猎户争执,事后却躲在他身后,小声问:
“是不是太莽撞了”。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此刻,他仰头望着她,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像春风拂过湖面。
“永远不会。”
四个字说得极缓,尾音被夜风揉得软软的,带着他独有的温润。
他的目光太沉太暖,像浸在温泉里的玉,一寸寸漫过她的眉眼,驱散了她心头最后一点不安。
“可我……”
姒妘想辩解,想说自己确实动了气,想说那茶盏摔得太响。
“可你是在护着我,对吗?”
姬元通忽然打断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替她拂去一片飘落的槐花瓣:
“你怕我被孟川伤了,怕我为了元宝,又要自己扛着委屈。”
姒妘猛地抬眼,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原来他什么都懂。
懂她看似尖锐的指责下,藏着的是怕他为难的心思;懂她摔碎茶盏时,手其实在发抖。
“我不该跟你喊的。”
她的声音忽然就带了点哽咽,像被雨水打湿的幼鸟
“也不该摔东西。”
“该罚…”
姬元通声音低哑又深沉…
夜意渐浓,月轮已挂上中天,清辉透过疏朗的枝桠,在地上织就一片斑驳的银网姬元通仍单膝跪在姒妘面前,指尖还停留在她膝头,带着未散的温度。
姒妘被他方才那句“该罚”说得心头一跳,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忽然抬眼,眸中盛着月色,竟漾起几分狡黠的笑意。
“既是该罚”
他缓缓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温柔强势,顺势握住她的手
“那便罚我……求你件事,好不好?”
她的指尖被他攥在掌心,暖得让人心头发颤,忍不住嗔道:
“哪有罚人还求人的道理?”
嘴上虽这么说,唇角却已悄悄弯起。
“自然有。”
他低笑,牵着她往屋后走,脚步轻快得像带着风
“罚我笨嘴拙舌,惹你不快;罚我后知后觉,没早看出你在忧心。”
他侧过头看她,月光落在他眼睫上,投下浅浅的影
“所以,为了补偿我这份笨拙,陪我去泡温泉,好不好?”
这话颠倒了情理,却让姒妘的心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
她没再反驳,任由抱着穿过游廊,往那片藏在竹林后的温泉汤池走去。
夜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混着远处隐约的虫鸣,倒衬得周遭愈发静谧。
汤池蒸腾的水汽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白,像一层柔软的纱,将整个池子裹在其中。池边的青石阶上,早已备好了干净的浴袍,叠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放着一小坛温热的桃花醉
“什么时候备下的?”
姒妘望着那坛酒,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傍晚拌嘴时,她分明还赌气说今晚绝不再理他。
“你在秋千上坐着时,让下人热的。”
他替她解开外衫的系带,指尖偶尔擦过她的脊背,引得她轻轻一颤
“知道你喜欢,温着喝不伤胃。”
她的心又是一软。
原来他蹲在秋千旁哄她时,眼里看着她,心里却早已把这些琐碎事都安排妥当了。
褪去外衫,只留贴身的中衣踏入温泉时,暖意瞬间漫过脚踝,顺着肌肤往上爬,最后在腰腹间停住。
池底的鹅卵石被温水泡得温润,踩着有些硌脚,却让人觉得踏实。
姒妘往池中央挪了挪,水汽漫过肩头,带着淡淡的花瓣香,混着竹香,竟意外地好闻。
姬元通随后也下了水,水花轻响中,他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整个将姒妘护在怀,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姬元通没说话,只是抬手舀起一捧水,看着水珠从指缝间漏下,在月光下串成细碎的银线。
“方才在院子里,”
姒妘忽然开口,声音被水汽润得有些软:
“我话说重了,我知道元宝对你的重要性,是我太固执了”
他侧过头看她,月光刚好照在她侧脸,将她鬓角的碎发染成银白色。
她的睫毛上沾着水汽,像落了层细雪,看着让人心头发痒。
“你固执,是因为我。”
他伸手,替她将那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让她瑟缩了一下
“但心善不是错,错的是那些借着旧情行恶事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认真
“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不必急着自责,先告诉我,嗯?”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月,映着水,也映着她的影子,清澈得让人心安。
她忽然想起午后在书房,自己摔了茶盏后,他虽沉了脸,却还是先伸手扶了她一把,怕碎瓷片伤着她。
那时只觉得他固执,此刻才明白,他的沉稳里,藏着多少不动声色的包容。
“好。”
她轻轻点头,唇角弯起的弧度比月色更柔。
姬元通笑了,抬手从池边拿起那坛桂花酿,拍开泥封,一股清甜的酒香立刻漫了开来,混着水汽钻进鼻腔。
他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她,自己捧着另一杯,轻轻晃了晃。
“尝尝?”
姒妘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陶杯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
她抿了一小口,清甜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在胃里酿成一片温热。
“还是你懂我。”
她笑着说,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
他没接话,只是望着她笑。月光在他眸中晃动,像盛了一汪温柔的泉。他忽然倾过身,凑近她的耳边,声音低得像情人间的私语:
“那你可知,我最懂的,是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酒香和他身上独有的松木香,让姒妘的耳尖腾地红了。她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他伸手揽住了腰。
他的掌心隔着湿透的中衣,贴着她的肌肤,温度烫得惊人。
“我最懂……”
他的声音愈发低哑,目光落在她微微开启的唇上
“你此刻,心跳得有多快。”
话音未落,他已低头吻了下来。
这吻来得又急又柔,像带着桃花酿的清甜,又像裹着温泉的暖意,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手中的酒杯晃了晃,酒液洒在水面上,漾起一圈圈涟漪。
他顺势接过她的杯子,放在池边,另一只手则加深了这个吻。
水汽仿佛更浓了,将两人密密实实地裹在其中。
月光透过水汽照进来,变得朦胧而温柔,落在他紧蹙的眉峰上,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落在彼此交缠的呼吸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带着酒气和水汽,在微凉的夜风中凝成一片白。
“阿妘……”
他低唤她的名字,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姒妘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颈窝。
温泉的水轻轻晃着,将两人的衣袍浸得更透,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彼此的轮廓。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和他强压着什么的隐忍,心头忽然就生出些调皮的念头。
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脊背,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
他果然猛地一颤,低笑一声,带着无奈和纵容,将她抱得更紧:
“再闹,这池温泉的水,怕是要被你搅热了。”
她的笑声闷在他颈窝,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他抱着她往池边挪了挪,让她靠在光滑的池壁上。
水花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像一颗颗细碎的珍珠。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又吻了吻她的眼角,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再次低头吻住了她。这次的吻不再急切,而是带着一种悠长的温柔,像这漫漫长夜,像这温热的泉水,一点点渗透进彼此的骨血里。
竹涛声在耳边轻轻响,虫鸣在远处低低唱,月光透过水汽,在两人身上织就一片朦胧的银纱。
夜色像浸透了墨的丝绸,将竹林汤池裹得密不透风。月光漏过竹隙,在水面碎成银鳞,被温热的水汽一蒸,倒添了几分朦胧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