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挂上柳梢,清辉漫过庭院。满树兰花楹开得正盛,像把浸在蓝靛里的伞,沉甸甸压弯了枝桠。
月光淌过花瓣,那抹蓝便添了层朦胧的银,风过时,花枝轻轻颤,落英打着旋儿飘,像碎了的星子坠在青砖上。
屋内,心意互通,暧昧满满。
姬元通坐在床沿时,后背轻轻抵着雕花的床柱,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裸着的脊背上投下几道横斜的光影。
右臂的刀伤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顺着紧实的肌肉往下滑,没入玄色裤腰时,在腰侧积成一小片深色的濡湿。
他听见门轴轻响,抬眼便看见姒妘端着药盘进来,月白色的襦裙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像落了满身的月光。
“坐好。”
她把药盘搁在床头矮几上,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平静,可捏着药棉的指尖却微微发颤。
瓷碗里的药汁泛着琥珀色的光,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低垂的眼睫:
“他打你,你不会先把他推开,问一下他为什么打你?直接上去干啊”
她蘸了温水的药棉刚触到他臂上的血渍,姬元通就下意识绷紧了肌肉。
不是因为疼,是她的指尖太轻,像蝴蝶停在皮肤上,带着微凉的触感,一路痒到心口。
“挣扎了,但他……”
“他什么?你是死脑子吗?你不会把我搬出来啊?傻不傻?伤成这样,我不来,你俩是不是要打个两败俱伤?”
她忽然加重了语气,药棉擦过伤口边缘的血痂时,却刻意放轻了力道:
“姬元通,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条胳膊不想要了?伤口这么深,虽然会恢复,但你不会疼吗?”
温水混着血滴在他的胸膛上,她赶紧换了块干净药棉去擦,指尖划过他锁骨下方,惹的姬元通呼吸加重,骨节分明的直接忍不住抓了抓被子。
她的动作忽然顿住,指腹轻轻摩挲着锁骨,声音低得像叹息,带着数不尽的心疼:
“即便你妹妹没回来,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爱惜身体,虽然修道之人受伤难免,但这种无缘无故的打斗,万万不能受伤的,会痛的,这伤口多深啊?”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姬元通想抬手替她拭泪,刚动了动胳膊就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姒妘立刻按住他的肩:
“别动!”
她的掌心很暖,带着侍弄草药的清香。
姬元通乖乖不动了,看着她慌忙去取药膏,烛火在她侧脸投下柔和的轮廓,鼻尖微微泛红,像是方才急着跑过来的。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我不疼”,却见她舀药膏的手在发抖,瓷勺碰到碗壁发出细碎的响,像她此刻乱了的心跳。
药膏抹在伤口上时凉丝丝的,带着点微苦的草药味。
她的指尖很轻,像春风拂过湖面,小心翼翼地避开最疼的地方,一点一点把药涂匀。
“实在不行你就把我的名字搬出来,他欠我那么多人情,左右不会伤你,也不知道孟川怎么想的,你又不知道那只魔物是他的朋友。”
她的声音里带着嗔怪,可指尖的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
“非要打个两败俱伤,自己扛下所有罪名,你当你是金刚铁臂,高枪不入?还是觉得这世上就你最能耐?”
姬元通望着她气鼓鼓的侧脸,忽然低低地笑了。
她皱了皱眉,嘴角却微微下撇,分明是心疼得紧。
“他欠你人情,你就应该好好宰他一顿,我不想浪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而且,你这样关心我,挨一顿打也挺值得的。”
“你怎么那么固执?”
她猛地抬眼,话没说完就撞进他的眼眸里。
那里面盛着月光,盛着烛火,盛着满满的温柔,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得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混着药草的气息,像秋日里晒过的被褥,让人安心得想落泪。
姒妘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慌忙低下头,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衣襟里,落在那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上,忽然觉得脸颊烧得厉害。
药碗里的热气拂过她的鼻尖,带着点微苦的香,却让她想起方才他忍着疼皱眉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
“还疼吗?”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重新拿起药棉往他胸口的淤痕上涂药——那是被打出来的,青紫交加,像幅丑陋的画。她的指尖轻轻落在淤痕上,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动作轻得像羽毛。
姬元通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的发梢垂下来,扫过他的颈窝,带着点微痒的触感。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看到她鼻尖上细密的汗珠,看到她因俯身而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小片莹白的肌肤。
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不疼。”
他的声音有些发哑,目光不由自主地追着她的动作
“你涂药的手法,比四月的风都要温柔。”
姒妘被他夸得耳根发烫,手上的动作更轻了:
“就你嘴甜。”
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眼底的水汽也散了些。
药膏在她指尖慢慢化开,她专心致志地涂着药,没注意到姬元通的目光越来越温柔。
他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看着她偶尔蹙眉的小动作,看着她抿着唇给自己打气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出没受伤的左臂,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她的肌肤很烫,像揣了团暖炉。姒妘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撞进他盛满温柔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惊讶的影子。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被风吹动的蝶翼,连呼吸都忘了。
“姒妘……”
他的声音低哑得像大提琴的尾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每个字都轻轻落在她的心尖上。
她张了张嘴,想说“药快涂完了”,可话到嘴边,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
那是个很轻很轻的吻,像雪花落在唇上,带着他的温度,带着一种让人心慌的柔软。
姒妘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话语、所有的怒气,都在这突如其来的触碰里烟消云散。
她能感受到他微微发颤的唇瓣,感受到他刻意放轻的力道,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烛火噼啪的声响,窗外虫鸣的低吟,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吻,轻柔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热度,顺着唇齿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浑身都泛起细密的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姬元通才缓缓退开。
他没有完全离开,只是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彼此的温度,都有些急促。
他的眼尾泛着红,平日里总是温和的眼神,此刻像被水汽氤氲过,添了几分朦胧的情意。
姒妘的唇瓣还在发麻,她怔怔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上沾着的细小光点,能看到他鼻梁上的薄汗,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合在一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对不……”
姬元通刚想说抱歉,就被她眼里的水光堵住了话头。
那不是委屈的泪,是带着点慌乱,带着点羞赧,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水汽,像清晨沾在花瓣上的露珠。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烫,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该放在哪里。刚才那个吻完全是情不自禁,像心底的藤蔓突然疯长,缠得他喘不过气,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去触碰她。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月光慢慢爬上床沿,照亮了散落的药棉,照亮了碗里剩下的药膏,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片微妙的沉默。
姒妘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可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她的慌乱。
“我……”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细得像蚊蚋:
“药……还有一点。”
姬元通“嗯”了一声,声音也有些不自然的沙哑。
他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像雨后的青草,混着药草的味道,形成一种让他心安的气息。
他看着她重新低下头,看着她捏着药棉的手还在微微发颤,忽然觉得刚才那个吻的触感还在唇上停留,带着她的柔软,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傻?”
她忽然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闷响,药棉在他胸口的淤痕上轻轻打着圈:
“人情欠着就是用来还的,你不用我不白帮他忙了。”
她的语气还是带着嗔怪,可指尖的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你的嘴是干什么用的?不说话,只知道打”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心疼:
“伤成这样……你以为我看着就不难受?”
姬元通看着她发顶,忽然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的发丝很软,像上好的丝绸。姒妘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躲开,只是把脸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又不像在哭。
“别哭了,我真的错了。”
他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带着真切的情意。
姒妘猛地抬起头,眼眶红得更厉害了,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紧
“姬元通,你听着,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有什么事,不许冲动,你要等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姬元通轻轻拥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很轻,只用左臂环着她的腰,生怕弄疼了她。
姒妘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体温,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没有挣扎,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眼泪浸湿了他的肌肤,带着点微咸的味道。
刚才那个吻的触感还在唇上萦绕,带着他的温度,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好。”
姬元通的声音透过胸腔传来,带着温柔的震颤
“都听你的。”
月光慢慢移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照亮了她散落的发丝,照亮了他臂上未干的药汁,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片不算远,却仿佛充满了千言万语的距离。
药碗里的草药香还在弥漫,伤口的疼还隐隐作祟,可此刻谁也没再提那些烦心事。
姒妘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过往的伤疤、眼前的委屈,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能被这样温柔地珍视着,能有这样一个情不自禁的吻,大概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事了。
她悄悄抬起头,望了一眼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看着他温柔的眼眸,忽然觉得脸颊又烧了起来,赶紧重新埋回他的颈窝——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多羞人啊。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像一层薄薄的纱,轻轻盖在两人身上,温柔地拥抱着这满室的药香,和那份刚刚萌芽,带着点青涩,带着点羞赧,却无比真挚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