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里飘着葱花与骨汤的香气,元宝坐在小板凳上,捧着青瓷碗呼噜噜吃着面,小脸上沾着几点汤汁。
姒妘坐在对面,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他:
“元宝,以后不可以再唱那种歌了。”
小家伙抬脸,眨着清澈的眼:
“为什么呀?那歌能让哥哥不难受的。”
“那是以你的神魂为代价的。”
姒妘指尖轻轻拂过她柔软的发顶,语气里藏着疼惜,
“给你哥哥用了两年,刚才又为孟川耗了一次,你的神魂已经很弱了,再这样下去……”
她顿了顿,望着她半透明的小脸,放缓了语调:
“别担心,魔念不是只有你能安抚。云朵姐姐也可以的,以后交给我,好不好?”
元宝咬着筷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轮廓,像团随时会散开的雾。
姒妘看着,指尖的温度又放柔了些。
孟川坐在对面,看着元宝明明夹不起筷子,却能让面条自己滑进嘴里,吃着面炎,眼里有震惊
直到听见姒妘说“姐姐也可以”,他眉峰微挑,那点平静瞬间被惊讶撞开,像石子投进了静水。
“你能去除魔念?”他追问,语气里带着探究。
话音刚落,孟川忽然微怔,像是在听什么声音,片刻后,他眼底的疑惑渐渐散去,解释道:
“庄生说,你体内或许藏着某种净化之力,能直接剥离魔念与宿主的联系——这种力量,比元宝以神魂压制要稳妥得多。”
他说着,目光落在姒妘颈间的吊坠上,又转回头看了眼仍在专心吃面的元宝,神色复杂了几分。
姒妘吃了几口就停下筷子,看向孟川解释:
“庄生说的确实是对的,不是东西,是我的血液,是我所修的功法,本身就驱魔驱污浊。”
姒妘说着,抬手轻轻抬起。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她指腹沁出,悬浮在半空,随即化作一道极细的红光,精准落入他的眉心。
孟川只觉一股清冽的暖意顺着血脉漫开,像初春融雪淌过冰封的河床。
体内那股盘踞许久的魔念,在血色触及的瞬间便如遇烈阳的残雪,滋滋消融,连带着积压的戾气也一并散了去。
不过瞬息,他便觉浑身通透,仿佛压在肩头的巨石骤然落地
抬眼时,眼底的阴霾尽散,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竟有种脱胎换骨般的清明——像是被彻底洗去了尘埃,连骨缝里都透着新生的气。
元宝的身影敛入吊坠,姒妘与孟川悄无声息地立在院外。
孟川长刀在握,目光冷盯着院内。
那侍卫正躬身听着李少英的斥责,腰间佩刀尚未出鞘,可他脚边却蹲踞着一只魔鸟,翎羽泛着刺目的红光,尾羽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的火星,显然已按捺不住凶性。
姒妘指尖微动,眼见魔鸟猛地抬头,猩红眼珠锁定了他们的方向,翅膀一振便要扑来。
就在此时,她掌心骤起寒意,星月剑已凭空显现。
“你这奴才,吸魔种”
孟川的声音带着冷厉,长刀在他手中一转,寒光直逼那侍卫:
“你家主子不管,我来管!”
话音未落,他已挥刀劈出。
刀锋带起的劲风扫得地面尘土飞扬,那侍卫脸色骤变,腰间佩刀仓促出鞘,却被孟川这一击震得虎口发麻。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处,刀光碰撞的脆响里,侍卫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脚下的魔鸟也跟着尖啸,红光几乎要将半个院子染透。
缠斗的刀光中,那只红羽魔鸟突然振翅而起,尖啸着撞向侍卫——不,是撞向他体内的魔种。
血肉撕裂的闷响里,魔鸟竟与侍卫化作的尸魅融成一团,暗红的魔气与猩红的鸟羽缠成更狰狞的怪物,利爪扫过之处,廊柱瞬间被抓出五道深痕。
姒妘眼神一凛,手中长剑骤然化作银白长弓。
她咬破指尖,一滴血珠落在弓弦上,瞬间被吸入其中,弓身泛起淡金色的流光。
待那融合魔物转身的刹那,她拉满弓弦,瞄准其胸口鼓胀的魔种核心,松弦的瞬间,金箭破空而去,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精准地射穿了那团蠕动的血肉。
他重重砸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那团盘踞在它体内的魔种早已随着金箭的贯穿彻底消散,只余下一地腥臭的黑渍。
孟川收刀而立,看了眼地上的残骸,又低头瞥了眼手中的半张名单——上面最后几个名字都已被划去。
司云也摸出自己那半张纸,指尖抚过末尾,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那个唯一未动的名字上:姬元通。
空气里的血腥味尚未散尽,却莫名静了下来,只剩下晚风卷过庭院的声响,仿佛都在为这最后一个名字蓄力。
烈日刚爬过城墙,姒妘、孟川,晏烬已行至城主府前,身后跟着匆匆赶来的李少英,还有那位面色沉凝的同伙。
晨露被晒得蒸腾,空气中却骤然飘来魔物的腥气——街角窜出数只魔化的恶犬,巷口又堵着好大的灰狐狸,显然是有人故意设下阻碍。
“你们先走。”
晏烬忽然止步,长刀在手中一转,刃光映着烈日:
“这些东西交给我。”
李少英也按住腰间佩剑,对孟川与姒妘扬了扬下巴:
“城主府内才是关键,速去。”
孟川与姒妘再无迟疑,借着同伴们吸引火力的空档,身影一矮,如两道疾箭贴着墙根窜出,转瞬便冲到府门前,推门闪身而入。
身后的喧嚣被厚重的门扉隔绝,只余下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府道里渐行渐深。
姒妘望着前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姬元通刚从那团翻滚的红色魔龙虚影中走出,衣袍上沾着未散的魔气,原本清朗的眉眼此刻覆着层猩红,连指尖都泛着暗沉的红。
风卷着府内的尘土掠过,姒妘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却出奇地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姬元通,你……要和我动手吗?”
姬元通望着姒妘,眼帘微垂,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难受,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但那情绪转瞬即逝,一抹红光自他瞳仁深处闪过,随即被他强行按捺下去,神色重归平静。
“我当然不会和你动手。”
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波澜。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
姒妘脚下光华亮起,一道繁复的阵法瞬间铺开,无形的屏障将她牢牢困在原地。
她猛地抬眼,看向姬元通的目光里写满不可置信。
还未等她开口,后颈忽然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她元通伸手接住她软倒的身子,俯身将她抱到屏风后的床上。
他静静看了她片刻,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动作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留恋,随即转身,毫不迟疑地离开了房间。
此时的孟川就守在门外,却并未上前阻拦。
他望着姬元通离去的背影,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只属于他和姬元通——是宿命里早该清算的恩怨,旁人插手不得,也不必插手。
孟川与姬元通的刀光在庭院中碰撞,火花溅落如星。
姬元通周身魔气翻涌,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孟川渐渐落了下风,虎口被震得发麻。
“孟川,接纳魔种,否则你打不过!”
体内的庄生急声催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孟川咬紧牙关,刀刃格挡的手却愈发颤抖:
“我宁死……也不与魔为伍!”
庄生似是动了真怒,一股蛮横的力量试图冲破他的意志,强行引动魔咒。
孟川浑身绷紧,额角青筋暴起,正与那股力量激烈抗衡时,额间忽然亮起一点暖光
阻挡了,孟川悟出了独一无二的恶煞。
刀光与魔气在庭院中炸开最后一击,孟川与居元通同时踉跄后退。
两人都已解除了搏命的根基姿态,孟川半跪在地,胸口淌着血,长刀拄地才勉强支撑;姬元通则靠在断柱上,半边身子染血,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分明已是半残不死的模样。
孟川喘着粗气,忽然抬手掷出短刃,精准刺穿了角落里那个一直静默的纸人。纸人瞬间燃起黑火,化作一缕青烟。
姬元通眼底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原本涣散的气息骤然变得狂暴。
他像是完全被操控的傀儡,拖着残破的身躯直扑孟川,动作里带着不顾一切的狠戾,那股被魔念裹挟的势头,根本无法阻挡。
就在姬元通被魔念彻底吞噬,红着眼扑向孟川的刹那,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姒妘的吊坠里冲出——是元宝。
她半透明的身子挡在哥哥身前,小小的手臂紧紧环住姬元通的腰,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哥哥!醒醒!是我啊!”
淡金色的微光从她身上漫开,像一层柔软的茧,将姬元通包裹其中。
那狂暴的魔念在触到这光芒时,竟如潮水般退去,姬元通眼底的猩红渐渐淡了,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下一秒,周遭的景象忽然变了。
不再是残破的庭院,而是热闹的街市。元宝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锦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攥着糖葫芦,正拉着姬元通的手往前走。
“哥哥你看!那个糖画好漂亮!”
她指着不远处的摊位,眼睛亮得像星星。
姬元通穿着干净的青衫,眉眼温和,正笑着揉她的头发:
“想要哪个?哥哥买给你。”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街市上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混在一起,成了最温柔的背景音。元宝仰头看着哥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幸福感像糖画一样,甜得快要溢出来。
这幻境里的一切,都漂亮得像一场永远不会醒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