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通小心地扶着姒妘,孟川则将熟睡的元宝护在怀里,几人一同回到暂居的屋舍。
姒妘刚失了本源,脸色依旧苍白,被安置在榻上时,指尖还带着未散的虚浮。
孟川把元宝放在她身侧,小家伙似乎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小手动了动,往姒妘怀里蹭了蹭,呼吸渐渐平稳。
安顿好两人,姬元通与孟川并肩立在廊下,空气中还残留着大战后的余味,却已多了几分难得的安宁。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亮起一道流光,化作半透明的榜单悬在半空,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正缓缓浮现——正是试炼排行榜的名额。
那些名字旁标注着闪烁的星芒,显然是根据此次事件中的功绩排定。
孟川抬眼扫过榜单,目光在看到自己与姬元通的名字时顿了顿,又落在姒妘的名字上。
那名字旁的星芒虽不及顶端耀眼,却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像她刚刚以本源换生机时那般,沉默却震撼。
姬元通望着榜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眼底情绪复杂。
这场试炼早已超出了最初的范畴,此刻的名额,更像是对他们所有人的一场无声注解。
廊下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气,姬元通望着榻上沉睡的两人,声音放得很轻:
“说起来,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孟川靠在廊柱上,指尖转着那柄刚擦净血渍的长刀,闻言挑了挑眉:
“算不上。”
“姒妘丢了本源,只剩三成功力。”
姬元通的目光沉了沉,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灵元城的仇,我替她报”
孟川停下动作,抬眼看向他。
晨光落在两人之间,映得刀身泛着冷光。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却藏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真要算,到时候也得算我一个。”
姬元通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转身望向天边那道尚未散去的榜单。
两个原本针锋相对的人,此刻并肩立着,沉默里却已多了份无需言说的默契。
那几天,屋舍里的药味渐渐淡了,元宝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这天午后,姒妘终于睁开了眼。
她刚醒时还有些恍惚,目光扫过屋内,在触及桌边的姬元通时骤然清明,随即毫不迟疑地转了身,将脊背对着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姬元通原本正往药碗里添温水,见她醒了,动作猛地一顿。
他望着她紧绷的肩背,眼底的欣喜很快被愧疚取代,缓缓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
前几日混战中,他被魔念操控时,害她丢了本源…
此刻她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
他捏着药碗的手指紧了紧,喉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来,只默默将药碗放在离榻最近的矮凳上,自己则退到墙角,安静地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姒妘背对着他僵坐了片刻,耳听着身后那人半天没动静,连呼吸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滞涩,终是忍不住转了身。
她望着墙角那个手足无措的身影,眉峰微蹙:
“我又没让你做什么,杵在那儿当柱子?”
姬元通抬眼,见她终于肯看自己,眼中闪过一丝怔忪,随即又被局促取代,捏着袖口的手指动了动。
“过来。”
姒妘拍了拍榻边的空位,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却没了方才的冷硬
“药凉了。”
姬元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几步走到榻边,将矮凳上的药碗端起来,递过去时手还微微发颤,活像生怕触怒了她。
姒妘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将空碗塞回他手里时,瞥见他耳尖泛着的红,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又很快压了下去,只淡淡道:
“杵着也没用,伤还没好就老实坐着,别给人添乱。”
姬元通坐在床边,目光胶着在姒妘苍白的脸上,指尖悬在半空又收回,声音闷得像堵着棉花:
“对不起。”
他喉结滚动,带着化不开的懊恼:
“如果我没听信葛玄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元宝本该在你玉佩里慢慢养着神魂,一点点凝聚肉身,也不会……”
他顿了顿,声音里裹着苦涩
“更不会连累你失了本源。”
姒妘缓缓摇头,抬手轻轻覆上他紧攥着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的暖意,像春日融雪:
“不关你的事。”
“你怎么能把事情全部都怪在你一个人身上呢?”
她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语气温柔:
“那时只想着你能安稳些,竟没早点察觉你被人蛊惑的迹象,才让事情走到这一步。都过去了,别再自责了。”
姬元通抬眼望她,见她眉梢带着浅浅的疲惫,却没有半分怨怼,心口那股愧疚忽然更重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尚未消退的浅淡伤痕,喉间发紧,竟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风掠过枝头,带进来几片落瓣,轻轻落在床沿。
两人交握的手在寂静里透着点微暖,像是能把那些翻涌的悔意,慢慢熨得平些。
“你失了本源”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郁
“功力只剩三成了。”
姒妘指尖微蜷,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想笑一笑,唇角却没什么力气:
“没关系,慢慢来总能补……”
“灵元城的仇”
姬元通打断她,目光骤然变得坚定,像是在许一个不容动摇的承诺
“我会帮你报。那些亏欠你的,我都会一一讨回来。”
他的掌心很暖,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安稳的力量。
姒妘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三天后,姒妘的身体已无大碍,脸色恢复了几分血色。
她带着姬元通来到那座曾困住自己多年的观星台。
夜色如墨,观星台上星光汇聚,形成一道璀璨的光柱。姒妘在光柱中央,指尖结印,口中念起古老的咒文。
姬元通体内残存的魔尊之力被这股力量牵引,开始翻涌躁动,他闷哼一声,额上渗出冷汗。
“忍着些。”
司云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随着她抬手一挥,漫天星辰的光芒骤然收紧,如无数银线涌入姬元通体内。
那些狂暴的魔尊之力在星光的净化下,一点点被剥离、吞噬,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中。
当最后一丝魔气被清除,姬元通体内涌起一股纯净而磅礴的力量,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气息沉稳如山,已然踏上了通往神尊的道路。
姒妘望着他,轻轻舒了口气,唇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观星台的星光落在两人身上,仿佛为这段历经磨难的过往,镀上了一层崭新的希望。
两人回到屋舍时,孟川正靠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转着那柄长刀,见他们来,抬了抬眼。
姒妘率先迈步进门,看到他时:
“你怎么在这?”
孟川站直身子,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从略显红润的脸色到稳健的脚步,嘴角勾了勾:
“不错啊,恢复得挺好。”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调子:
“听说只剩三成功力了?这下,你该打不过我了吧?”
姒妘闻言笑了笑,抬手理了理衣襟:
“对付你,还是轻而易举。”
玩笑话刚落,孟川脸上的笑意瞬间神色骤然严峻起来,连握着刀柄的手都紧了几分:
“说正事。元初城怕是要出事了,我准备马上送小野出去避避。”
他看向屋里的方向,声音沉了沉:
“元宝……也一起送走,更稳妥些。”
空气里的轻松霎时散去,姬元通与姒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她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唇边漾开一抹浅淡却笃定的笑意:
“不用了。”
“元宝的去处,我会安排妥当。”
她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不容置疑的稳妥:
“你专心送小野就好,这边有我。”
孟川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从容,不像逞强的样子,便点了点头,没再坚持。毕竟姒妘向来周全,尤其对元宝,更是护得紧,既有她这句话,想来是有万全之策。
姬元通站在一旁,自然信她,只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起的衣袂,轻声道:
“进去说吧,外面风大。”
孟川闻言也不多言,只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巷口走。
“不用了,”
他头也不回地扬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仓促:
“我还得赶紧去送小野,晚了怕生变。”
长刀在他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腰间的布囊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尾的拐角,只留下一句被风卷着送来的话:
“有事……传讯。”
院门口霎时安静下来,只有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姒妘望着巷口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掐了掐掌心:
“看来元初城的事,比预想的更急。”
姬元通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姒妘身上:
“你打算把元宝送到哪里?”
姒妘望着屋内那扇虚掩的窗,轻声道:
“去星辰坞,那里有先祖布下的结界,最是安全,我会安排人照顾好元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