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层不知何时被染透,一缕刺目的红光正从天际线处漫开,像被打翻的朱砂砚,迅速晕染了半片天空。
姒妘抬眸时,正撞见姬元通望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无需多言,彼此眼底的凝重与了然已清晰可见——那红光里裹挟的压迫感太过熟悉,是积蓄了许久的风暴终于要倾泻的征兆。
“看来,报仇的时候到了。”
姬元通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姒妘微微颔首,眸光沉了沉:
“最终的一决,来了。”
话音未落,两人已同时转身。
衣袂在风中扫过,带起一阵急促的气流,脚下的石阶被踏得轻响,身影很快便汇入通往观星台的长道尽头,只留下那片红光仍在天际无声漫延,像一张缓缓收紧的网。
残阳如血,浸染了半边天际,却驱不散笼罩在这片残破山谷中的沉沉死气。
山岩断裂处还燃着未熄的余烬,焦糊的气味混杂着血腥气在风中翻涌,几个年轻人立如劲松,眼神锐利,浑身透着蓄势待发的凌厉。
他们望着不远处那个悬浮在半空的身影,眼中只剩彻骨的寒意——葛玄,此刻却成了颠覆天地的魔君。
葛玄悬在离地丈许的地方,黑袍边角随着魔气翻卷,猎猎作响。
谁能想到,三日前还是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的老者,在沾染了神尊血后竟会蜕变成这般模样:肌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玉石雕成,却透着非人的冷感;原本平和的面容变得棱角锋利,额间凭空生出两支暗红色的弯角,泛着冷硬的光泽;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全然被猩红吞噬,不见半点清明,正漠然扫视着地上的败者,像在看一群蝼蚁。
“神尊的血……果然是天地间最烈的药。”
葛玄的声音变了,不再是苍老的沙哑,而是清冽中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听着让人心头发紧:
“可惜,那位将军太弱,连让我热身的资格都没有。”
他话里的“神尊将军”,正是半个时辰前陨落于此的神将。
那场大战撕裂了云层,震碎了山巅,七色的神光与暗红色的魔气碰撞时,连日月都失了光彩。
可最终,神将被魔气腐蚀,金身寸寸碎裂,被魔龙一口吞下,七彩的光芒闪现于魔龙的身上,很是耀眼。
光彩的遮掩下,两道身影正破开云层,疾驰而来。
姒妘在前,白衣被罡风吹得贴在身上,面色凝重如霜,身侧的姬元通紧随其后,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一手按在背后的长柄武器上,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前方山谷中那团浓郁如墨的魔气。
两人在山口处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彼此眼中的决绝已说明一切。
姒妘指尖凝聚起淡紫色的灵光,那是能净化魔气的先天灵水之力;姬元通则深吸一口气,周身泛起土黄色的光晕,脚下的大地似乎都随之微微震颤。
“你我分左右,他刚吞噬神尊血,气息不稳,或许有隙可乘。”
姒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怕,是怒。
姬元通却忽然抬手按住她的肩,目光骤然变得凌厉:
“不必,我先试试他的斤两。”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身形在空中化作一道残影。
落地时,他猛地抽出背后的武器,那原本是一柄古朴的长枪,此刻在他灌注灵力的瞬间,竟发出“咔嚓”的脆响,杖身节节膨胀、变形,尖端变得钝重而庞大,眨眼间便化作一柄足有丈余长的巨锤!
锤身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随着姬元通的怒吼,符文亮起土黄色的光芒,将周围的碎石都吸附过来,缠在锤身,让它更显沉重。
“锤势!”
取“垂天之力,势不可挡”之意。
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朝着葛玄狠狠砸去。
沿途的魔气被锤风扫开,形成一道短暂的真空,连地面都被这股力道压得塌陷下去,碎石飞溅。
葛玄猩红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不是惊讶,而是兴奋。
他舔了舔唇角,仿佛在期待这场久违的对决。
“来得好。”
他轻笑一声,如同一朵盛开的墨色巨花,暗红色的魔气从他体内狂涌而出,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盾牌,盾牌上布满了扭曲的符文,细看竟像是无数痛苦的人脸在嘶吼。
“砰——!”
巨锤与魔盾碰撞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气浪如海啸般向四周席卷,将远处的姒妘都震得后退半步。
土黄色的光芒与暗红色的魔气疯狂对冲、湮灭,发出滋滋的声响,锤身上的符文忽明忽暗,魔盾则不断扭曲、凹陷,却始终没有破碎。
姬元通双臂肌肉贲张,额上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顺着锤身传来,试图侵蚀他的经脉。
“这家伙的力量……比传闻中强太多!”
他咬牙,猛地加重灵力,巨锤上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竟硬生生将魔盾再压下去半寸。
葛玄挑了挑眉,猩红的眼中笑意更浓:
“有点意思。”
他左手抬起,五指成爪,对着姬元通虚空一抓。
无数细小的魔气瞬间凝聚成尖刺,如暴雨般射向姬元通的周身要害。
“小心!”
姒妘的声音及时响起,她手中的灵水已化作一道水幕,挡在姬元通身后,将那些魔刺尽数冻结、粉碎。
但就是这片刻的分心,姬元通的力道稍松,葛玄抓住机会,魔盾猛地反弹,一股巨力顺着锤身传来,姬元通闷哼一声,竟被震得连连后退,脚下的地面被踏出一串深深的脚印,虎口已然震裂,渗出血来。
葛玄乘胜追击,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姬元通面前,黑袍下的手掌带着浓郁的魔气,直取他的面门。
那速度快得惊人,姬元通只来得及将巨锤横在身前。
“铛!”
手掌拍在锤身上,发出金属撞击般的脆响。
姬元通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仿佛被一座大山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山壁上,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巨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竟暂时变回了长杖的模样,显然是灵力不支。
“元通!”
姒妘惊呼,身影瞬间掠过,挡在姬元通身前,手中的灵水化作无数针,射向葛玄。
葛玄不闪不避,任由冰针落在身上,却只发出叮叮的轻响,连衣角都未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姬元通,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就这点本事?你可是我亲自培养的魔尊呢…”
他一步步走向姒妘,魔气如影随形,所过之处,地面上的青草瞬间枯萎、发黑。
“星辰血脉之力,你堕魔,可比孟川值钱多了,我做了这么多,以孟川为引子,整个灵元城为谋,为你种下魔念,将一生灵血替换,在设计毁了你的本源,为的就是现在。”
他抬手,暗红色的魔气在掌心凝聚,越来越浓,隐隐形成一个漩涡,
“你成魔尊,可是世间最美的存在,最强的存在,我等不及,要看了!”
姒妘握紧了手中的灵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看了一眼身后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姬元通,又看了看远处那些气息微弱的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眼中忽然燃起决绝的光芒。
姒妘勾唇笑了笑,笑意漫不经心,眼尾却淬着点冷光,看向葛玄时,语气轻得像风拂过水面:
“葛玄,你错了。”
话音落时,她掌心已浮起一颗血珠。那珠子通体暗红,边缘流转着妖异的光,细看之下,仿佛有无数魔影在其中翻涌,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是能引动万魔臣服的力量。
暗红光芒映得葛玄瞳孔震颤。
“你什么时候换的血?”
葛玄的声音劈了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这不可能!那药引明明……”
“明明该让我彻底沦为魔傀儡,对吧?”
姒妘轻笑出声,指尖摩挲着血珠冰凉的表面:
“还得多谢你那天逼得我魔念复发。若不是那阵剧痛撕破伪装,我竟不知,魔尊为了引我入魔,竟布了这么大一个局。”
她顿了顿,眼中嘲讽更甚:
“原来我才是你眼中的最佳容器,孟川,不过是备选,元通他们通通是为了掩盖我,只可惜念头被我拆穿了。”
葛玄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姒妘却不再看他,只垂眸望着掌心的血珠,语气陡然转厉:
“但你想要我堕魔?”
话音未落,她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一声轻响,那蕴含着无限魔力的血珠应声碎裂。
暗红光芒骤然炸开又瞬间湮灭,无数魔影在光芒中惨叫着消散,只余下几缕青烟从姒妘指缝间袅袅升起,很快被风卷得无影无踪。
姒妘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对着脸色惨白的葛玄,缓缓勾起唇角,笑意里再无半分温度:
“门,都没有。”
姒妘周身的紫光涌现,血脉中潜藏的星辰之力已骤然觉醒。
那是源自上古星辰神祇的传承,此刻在她体内奔涌如潮,连发丝间都漫出细碎的星辉。
她缓缓抬手,指尖划过虚空,口中吐出:
“根基姿态,众星之母”
刹那间,原本明亮的天幕像是被撕开一道裂缝,无数颗暗星骤然亮起——它们不同于寻常星辰的璀璨,带着深邃的紫意,星轨交织成网,在夜空中铺展出一片流动的星河。
这些暗星仿佛沉睡了亿万年,此刻被她的血脉唤醒,每一颗都散发着幽微却磅礴的力量,将天地间的魔气都逼退了几分。
紫光陡盛!她周身的星辉瞬间染上浓郁的紫,仿佛披了一件缀满星辰的长袍,那些紫色星芒在她衣袂间流转、跳跃,明明灭灭,美得惊心动魄。
暗空中的无数暗星仿佛找到了归宿,齐齐向她汇聚而来,化作一道由紫色星流铺成的天梯。
姒妘足尖轻点,踏在星流之上,缓缓降下。
每一步落下,都有紫色星屑从她脚下散落,身后的暗星群随她而动,星轨在她周身织成繁复而神圣的图案。
她的眼眸中映着整片星河,原本清冷的面容此刻被紫星辉光映照,带着庄严与浩瀚,仿佛她便是那孕育了万千星辰的本源,一呼一吸间,都牵动着天地星力的脉搏。
这般踏星而来的姿态,惊艳得让对峙的双方都有片刻失神。
葛玄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忌惮,连那狂躁的魔气都收敛了几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女子身上的力量,与他吞噬的神尊血截然不同,那是来自星辰本源的、更古老也更磅礴的威压。
台上的星辉被方才的异动搅得有些紊乱,几个站在角落的年轻人望着姒妘捏碎魔珠时迸发的清光。
阎赤桐下意识喃喃:
“这……这就是她真正的实力吗?”
话音未落,葛玄却忽然勾唇笑了,那笑意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戾,全然不顾方才的震惊。
“那又如何?”
他扬声开口,目光扫过姒妘,又像是在说给旁人听:
“你不堕魔,我还有孟川。”
他往前踏了一步,袍袖带起的风里都透着杀意:
“我告诉你,今日你们两个,必须堕一个在这里!”
他死死盯着姒妘,语气笃定如铁:
“本源之力没了,你当真以为打得过我?”
话音落时,他周身的魔力已然翻涌起来,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