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谢昭屏便起身梳妆打扮了。
世子还有两日便离开谢府，她必须抓紧机会。
银粟给她梳发髻，斜斜插入琉璃兰花珠簪，忍不住赞道：“姑娘真美。”
谢昭屏拿起口脂，在唇瓣上轻轻按压，“拿那件青荷碧波千水裙来。”
“姑娘，这件裙子怕是会露出脖颈上的伤痕……”银粟捧着有些轻盈的裙子，担忧道。
前两日谢昭妧下手过重，连脖颈间也有几处伤痕，她们的药膏不过是从小医馆里买的，药性极差，且谢昭屏并未使用那瓶金疮药，以至于后背的伤疤依然触目惊心。
谢昭屏弯唇一笑，“那正好。”
换好衣裳后，她照例前去芙蓉院给王氏请安。
谢长济一早便和裴见琢前往常府。
谢昭屏没见到想见的人，略有失望，但很快就收敛情绪，端端正正地坐在圈椅里。
王氏端着茶，一扫众人，不紧不慢地开口：
“昨日在世子面前做出那样的丑事，五娘，七娘，你们是想丢了谢府的脸吗？！”
谢昭屏一个激灵，顺畅地跪下，声泪俱下：“母亲，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为大哥争辩两句，怎么会引起五姐恼怒？”
“胡说！”谢昭雪深吸一口气，这七娘说的话，她怎么越听越存疑惑？昨日还低三下四地求她原谅，如今又这般说辞，这分明是耍她玩！
“谢昭屏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编排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王氏平日最厌烦谢昭雪，草包一个，仗着会说两句贴心话讨谢褚欢心，和秋姨娘一样惯会狐假虎威！
“好了！吵什么吵，五娘还想吵到老爷那去么？”王氏一个冷冷的眼神过去，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谢昭雪吓得噤声，喏喏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王氏淡淡收回眼，落到仍然跪着的谢昭屏。
自从柳姨娘死后，她变得格外听话，事事遵从主院安排，态度恭敬，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七娘也起来吧。”王氏神色不变，“今日是寒衣节，便罚五娘在祠堂跪上三个时辰。”
“母亲，可是凭什么就我一个人有处罚，而七妹没有……”谢昭雪愤恨不平，话到一半就被王氏打断，
“再多说一句，你便待在祠堂过夜。”
谢昭雪狠狠剜了眼一脸无辜的谢昭雪，掐着帕子，心里不痛快。
“妧儿，今日再继续练高山流水。”王氏冷声嘱咐，她对谢昭妧要求极高，琴棋书画，无一不请女先生来讲授。
等到了晋都升迁之宴时，谢昭妧便可大放异彩，成为晋都的新才女。
谢昭妧扯了扯嘴角，轻声应下。
王氏喝了口茶，又讲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才摆手让她们自行离开。
“七娘留下。”
谢昭屏垂下眼皮，笑意不达眼底，“母亲。”
王氏抬眼打量她，哼声：
“不是母亲不为你着想，那章家除了不是官宦人家，哪哪都好，你嫁过去后必不会叫你受委屈。章家那边已经在挑下个月的好日子了，你也该准备准备。”
谢昭屏袖中的手猛然掐紧，喉头发涩，“七娘知晓了。”
王氏满意她的乖巧听话，谢长涟在她手上，谅她也不敢不听话。
刚出了主院，谢昭屏就冷下眸子，唇角淡抿。
银粟讪讪开口：“姑娘，我们还去吗？”
“去，当然要去。”谢昭屏冷哼一声，脸色晦暗，“他们想让我乖乖嫁人，我偏不如他们所愿。”
银粟低下头，快步跟在后头。
相州知府常大人的府邸位于岳河边上，那处地势辽阔，远看能见巍峨高山，近处能赏茫茫江水。
从谢府到常府只有一条大道可走，谢昭屏算了算时辰，直接去了常府边上的望江楼上。
楼下台面上的戏子咿呀咿呀痴情地唱着，步态轻盈，似要将那苦楚尽诉江边，声音凄惨缠绵。围着的观众们无一不拍手叫好。
谢昭屏坐在二楼露台上，从这里可以望见常府。
底下人影幢幢，看不清谁的面孔。
银粟倒好茶水，她清楚姑娘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呢？”
“等。”谢昭屏言简意赅。
“等？等世子回谢府吗？可大公子还陪同世子身侧呢。”银粟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是让大公子发现自家姑娘有意勾引世子，那姑娘岂不是要完了。
谢昭屏弯唇，淡淡一笑，“昨夜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姑娘放心，一切安排妥当。那些人都是城外的乞丐，收钱办事，嘴巴闭得紧紧的，之后便会去其他地区。”银粟附耳悄声道。
谢昭屏点点头，又问，“府中那边……”
“二姑娘忙着练琴，五姑娘被罚跪祠堂，应该顾不上找姑娘呢。”
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直至黄昏，苍穹之下飞鸟划过天际，徒增几丝凄凉。但街道上却热闹无比，卖糖人的，卖字画的，表演杂戏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人潮如流水。
谢昭屏待了一下午，托腮紧紧盯着常府门口。
忽然，金色的匾额下多了几个人影。
“银粟。”谢昭屏连忙唤道。
“奴婢明白。”她抓起桌上打包好的糕点，小跑出去。
谢昭屏心脏没由来地怦怦跳，她知道此事太过出格，若是不成，她会名声尽毁。
可是不赌一把，怎知会没有一个好结果？
她厌恶极了谢府里的虚伪奉承，也受够了看人脸色的日子。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绝不甘做谢家的棋子，任人摆布。
狠狠闭上眼，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下楼。
此时天色大暗，家家户户也挂了灯笼，街市上亮如白昼。
谢长济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酒，脸颊酡红，脚步有些不稳，由着小厮搀扶，向常大人作揖，
“多谢常大人款待，常大人留步。”
常大人知命之年，鬓边花白，摸了摸长长的胡须，笑道：
“谢公子年纪轻轻就中进士，常某佩服不已。今见世子一面，世子芝兰玉树，如圭如璋，愿到寒舍小聚，常某蓬荜生辉。”
裴见琢谦谦君子：“常大人谬赞了。”
一番拉扯后，两人才离开。
常府和谢府并不远，走个一刻钟便到了。
裴见琢想看看相州的风土人情，便提议走路回去。
谢长济酒力不胜，强忍着难受答应。
刚路过望江楼时，谢长济一股恶心涌了上来，面如土色。
小厮顺着他的背，嗫喏出声道：“世子，我家公子不堪酒力，恐怕难以步行。”
“泉流，去叫马夫来。”裴见琢道。
不一会儿，小厮便扶着谢长济上马车，他顿了一下，犹豫看向世子，“世子，车厢内恐怕酒味过浓……”
裴见琢应声说：“你先将谢兄送回去，我走回去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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