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救命太过凄惨刺耳,瞬间惊动了后院里的其他人。
常楹彼时正和其他姑娘做和菊花有关的诗词,闻言轻轻皱眉,遂起身,望着假山那头,“怎么回事?”
旁边的姑娘也好奇极了,注意力从各色的菊花转移到那呼救来,“常姐姐,不如我们去瞧瞧吧。”
常楹点头,想着这还是谢府,转头吩咐婢女先去向谢夫人王氏告知一声。
几位姑娘结伴而行,瞥眼瞧着那群书生们也躁动不安,扔下书卷,纷纷前来。
本想回自己院里休息的谢昭雪远远瞧见这动静,眼珠子转了转,拦住跑着到池塘边的婆子,压声道:
“父亲素来不喜七妹,你们可都要好好办差事,这可是谢府呢。”
几个婆子的脸色几经变化,点了点头。
不过一会,池塘边上便围满了人,探头望着水面上渐渐变小的圈层。
常楹眼见瞥见另一边小径上的章彻,他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头上缠绕的白布显得滑稽可笑。
他死死抓住池塘边上的草,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七娘!七娘!你怎么先离我而去了啊!?七娘——”
那场面太美,常楹不忍多看,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明白现场情况后,急忙招呼几个婆子:“会凫水的来!谢七姑娘掉水里了!”
婆子腰粗体圆,急急应了声,和下饺子一般连连跳入水中。
只是七姑娘已经落水好一会了,初秋的水十分冰凉,冻得她们睁不开眼睛,愣是在水里找了好一会。
岸上的人等得焦急,常楹心里也不安起来,她虽不喜谢七娘一副小家子气的做派,但也不愿看这么貌美的姑娘就这般消香玉损。
她面上着急,指着另一边水面,对即将跳入池塘里的婆子沉声吩咐道:“七姑娘应该是在那个地方落水的,你们往那游。”
“是!”
常楹绞着帕子,时间一分一秒变得格外漫长,耳畔不断传来章彻的痛苦哀嚎。
“我的七娘啊!你怎么这么傻!我爹还没死呢,你还没进我们章家的门呢!”
他身边的小厮死死拖住他的身体,使劲劝道:“公子想开点,您不会凫水啊,跳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啊公子!”
常楹心生烦躁,恨不得遣人封了他的嘴,让他消停片刻。
“谢夫人还没到吗?”她侧首去问婢女,声音带了几分焦灼。
婢女惊慌摇头。
随即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等来的不是谢夫人王氏,而是谢大公子谢长济和世子裴见琢。
“世子,大公子。”常楹等人皆一行礼。
谢长济面色有些难看,沉着眉眼问:“发生何事了?”
“谢七姑娘似乎落水了。”常楹回答道。
银粟跟在后头,一张素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她跪地磕头,“求大公子做主,我家姑娘不是不慎落水的。姑娘本好好走着,谁知……”
她抬起了头,目光望向假山那边,声音哭咽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瞬间把目光放在神色涣散的章彻身上。
谢长济心里掀起翻天覆地的愤怒,世子好不容易才借住谢家一段时日,居然发生这么难堪的事情,让他在世子面前丧失颜面!
他向裴见琢施施然抱拳请他勿怪,咬住后槽牙朝章彻大步走去。
他的背影在常楹的目光里逐渐缩小,她定了定神,望着接二连三的婆子受不住水中寒冷,纷纷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看向裴见琢,
“世子,这可如何是好?”
裴见琢眸光微暗,沉声问道:“她在哪个处落水的?”
常楹伸手指了指。
裴见琢什么都没说,低低应了声,瞥了眼奚自,解下披风,径直跳了水中。
岸上的人皆一惊,常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呆愣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长济招呼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将章彻先拖走,回头瞧见这一幕,眼前一黑,差点又晕倒在原地。
这都什么事嘛!那个庶妹死了就死了,千佑万佑世子别出事啊!
他心中不断哀嚎,急急吩咐会凫水的下人快下水。
只见裴见琢三两下游到另一边水面,他身体往下,整张脸浸在水里,越往下游,越觉得水丝如寒冰,冻得让人发颤。
他憋着气,目光不断寻找深水中的人影。
终于搜寻到水底崎石下不断下沉的人,他奋力向那游去,长臂捞起她轻飘飘的身体,抱在怀里时心里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谢昭屏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昏厥过去。
发丝在水里飘舞,脸色惨白如纸,金色的阳光透过水面泻下一点如金的光影,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光影中,宛若世间悄然而至的游魂。
裴见琢不敢多耽误时间,稳稳托着她游出水面。
几个有眼力见的婆子急忙游到他们身边,想帮忙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谢长济急忙跑来,连忙吩咐下人取来干净的衣裳并备下姜汤。
岸上的其他人揪起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裴见琢一手虚扶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背部,指尖在她湿漉漉的衣裳下忍不住发烫。
上岸之后,他弯腰,臂膀缓缓松开,谢昭屏落进银粟的怀抱里。
“世子,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罢,姜汤已熬好,千万别着凉了。”谢长济走至他身边,嘘寒问暖。
奚自递来披风。
裴见琢全身湿透,水珠沿着他俊美硬朗的轮廓直直滑落,掉入地上女子白皙的眼皮上,声音细微。
他低头看去,银粟小声哭泣,手足无措地擦拭女子脸颊上的水珠。
“会渡气么?”他微微蹙眉,刚刚在水下他探了探谢昭屏的脉搏,有些微弱。
他是男子不便给女子做这种事,在场的人如此多,对女子的名声极不利,更何况她还要嫁人了。
银粟呆呆傻傻的愣了:“我……”
裴见琢眸子点漆,正欲俯身蹲下,就听见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声:“大夫来了!”
其他人纷纷为大夫让开一条路。
裴见琢默默收回手,将披风丢在谢昭屏身上。
谢长济还在身边劝着:“世子,初秋气寒,容易惹了风寒。何不先去换身衣裳?”
裴见琢余光瞥见那个小婢女这会学聪明了,连忙摊开他的披风盖在谢昭屏身上。
“走吧。”他收回眼,和谢长济一同离开。
大夫火急火燎地赶来,她撩起衣袖,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呼吸,又摸上她的脉搏,神色一滞。
“大夫,七姑娘没事吧?”常楹见她脸色有变,不由得蹙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