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妧一走,张嬷嬷就板着脸来请谢昭屏到王氏院子碧波堂一躺。
她看见谢昭屏脸上的红掌印,目光闪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谢昭屏似乎没看到她眼里的惊异,从容平淡地笑了笑。
换好衣裳,银粟在给她梳妆打扮。
细腻的粉铺在脸上,脸颊处隐隐还有些疼痛。
银粟看着铜镜里自家姑娘的脸,叹了口气开口道:"姑娘,奴婢再多上层粉吧,再遮一遮这红印子。"
谢昭屏点头,仍由她东西,最终在发髻上斜斜插入一根流云簪才算结束。
她穿上披风,不敢在路上多耽搁一刻,连忙走进碧波堂。
一进门,满屋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王氏坐在正椅上,身后站着两个满面横肉的婆子,一众婢女站成一排。
屋里头只有中间透了些光亮,其余皆是暗处。
王氏便是在暗处中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眼神透露几分锐利的锋芒,声音威严十足,
"你昨日落了水,今日可好些了?"
谢昭屏低着头,匆匆一跪行礼,声音带着颤栗,"回禀母亲,七娘已经无碍了。"
王氏淡淡嗯了声,却转头端起茶来,慢慢地饮啜一小口,接着用帕子细细擦了嘴角的水渍。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谢昭屏依然保持着以额贴地的姿势,不敢轻举妄动。
约摸过了一刻钟,王氏这才慢慢地抬眼端详她,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来。
心里满意她的乖顺听话,这七娘一向胆怯懦弱,定没有这个胆量去外头传些风言风语。
思量一番后,王氏轻抬指骨,动了动嘴唇,"快起来吧,身子弱还跪着做什么,还要让外人看我谢家是怎么亏待你的么?"
谢昭屏恭恭敬敬地起身,慌张地摇了摇头,"七娘不敢,母亲待我极好,怎会是亏待我?都是外人胡说罢了。"
王氏轻哼了声,使了个眼色给张嬷嬷。
张嬷嬷立马搬来一张椅子,请谢昭屏坐下。
"外头人的看法自然也重要,这事关老爷和谢家的声誉。今早我已经和老爷商量过了,既然有损谢家名声,那你和章家的婚事便先往后延一延。等风头过去了,再把你嫁过去不迟。"
王氏淡淡道,根本没有和她要商量的意思。
谢昭屏抿了下唇,指尖变得冰冷,面上牵起一个笑,"七娘多谢母亲思虑周全。"
王氏看了看她的脸色,没有任何异常,摆了摆手,"此事虽与你无关,但终究是因你而起。罢了,去祠堂面壁思过一夜吧。"
"是,母亲。"
张嬷嬷将谢昭屏带入祠堂,又招呼两个婢女站在门口看守。
她朝谢昭屏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起,"夫人今早因此事烦心了许久,还请姑娘对着列祖列宗想想自己错在哪了。"
银粟听得心里憋屈,双手紧紧握成拳,一脸悲愤地瞪着张嬷嬷趾高气扬地回去复命。
谢昭屏脸上没什么表情,挺直着脊背跪在蒲团上,眼神却无半分恭敬,眸子清凌。
"夫人这也太欺负人了,刚刚还说与姑娘无关,眼下却要姑娘罚跪。明摆着是找不到传出去的人,只想出了心里的恶气罢了!"
银粟害怕外头两个婢女听见,特意压着嗓音讲话。
谢昭屏了然一笑,"无论怎样,母亲总是会有办法怪罪我。不过这也不是没有任何好消息呢。"
"可夫人说只是推延,并未取消……"银粟苦着一张脸。
"期间的时间越多,对我们越是有利。我们早晚会有办法破解此局。"谢昭屏声线一顿。
忽地,门口的婢女跨过门槛,横眉一竖,"七姑娘在嘀咕什么呢,夫人吩咐过了要七姑娘静心面壁。”
银粟瞧着这婢女狐假虎威的模样,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谢昭屏不以为意,收敛了心神,弯唇点头,”我知道了。"
那婢女又哼了声,大步出去。
"神气什么,仗着是张嬷嬷的表侄女,成天昂着下巴看人,都不把姑娘放在眼里!"银粟看不惯她语气里的刻薄,暗哼哼道。
"犯不着和他们生气。"
谢昭屏虽跪在蒲团上,眼睛望着桌案上的牌位,一一扫过去。
没有柳姨娘的牌位。
她身影顿了一下,也是柳姨娘是妾室,自然进不了谢府的祠堂。
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讽笑,目光淡漠无光。
日光直直坠下平地,墙上的光影变得逐渐暗淡虚幻。
谢昭屏身子摇摇欲坠,脸色苍白,扑通一声竟歪身摔在地上。
声响惊动了外面的婢女。
张嬷嬷的表侄女喜雨揪着裙摆,气哄哄地抬腿走进,脸上闪着几分不悦,"七姑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银粟扶着谢昭屏的肩膀,眼角挂着泪珠,一抽一抽地道:
"喜雨姐姐见谅,我家姑娘昨日落了水身子正弱,从昨日起到现在滴水未进,身子实在撑不住了。还望姐姐给口水喝。"
喜雨扬着下巴瞪人:"夫人可是吩咐过了七姑娘要静心面壁思过。"
谢昭屏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有气无力:"我知母亲对我的用心良苦,只是身上没有力气。烦请喜雨禀告母亲,能否喝点水后再继续思过。"
喜雨脸上隐隐不耐烦。
门外另一个婢女也听见了,莲心年纪比喜雨略长,性子也比较稳重,她向谢昭屏行了个礼,
"七姑娘,但夫人今日邀请了常夫人来府里做客,大公子和世子殿下及其他贵客如今都在宴堂之上,这等小事若是惊动了夫人,怕会惹夫人不快。"
谢昭屏垂下眉头,拨下发髻上的一根银簪交给银粟。
银粟急急递到莲心手上,恳求道:"莲心姐姐行行好,夫人只说静心思过,可并未说不准进食。要是姑娘因此病倒了,也会惹夫人忧心呐。"
莲心摩挲着银簪上的珠子,虽然不是上品,但成色也极好,对他们做下人的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赏赐了。
"银粟说得也有……"她开口道。
话未说完却被喜雨尖声打断,她一把抢过那簪子,一双圆眼透着一股劲,"七姑娘说得也有道理,那奴婢去为姑娘倒杯水吧。"
她趾高气昂地看了眼蹙着眉头的莲心,哼哼地走了。
莲心面上不太好看,喜雨是张嬷嬷的表侄女,她不敢得罪。
银粟尴尬地挠了挠头,"对不住呀莲心姐姐,喜雨姐姐这手也太快了……"
"没事……"莲心咬牙道。
谢昭屏将一切收进眼底,她缓缓在地上坐起,目光朝向莲心,"莲心,你靠过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