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庄严肃穆的紫宸殿，行走在通往宫门的白玉长阶上，宫墙外的日光仿佛都明媚了几分。司徒栖玥步履轻快，赤裙翩跹，如同挣脱樊笼的烈焰。她侧过螓首，眸光落在身旁并肩而行的百里辞霄身上，那双璀璨的丹凤眼眨了眨，带着几分恍然和毫不掩饰的好奇：“哎，百里辞霄……”她念着他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扬，“方才殿中听国主称呼，再思及你的剑法路数…原来你就是凌霄阁那位传说中的少主啊！啧，难怪名号听着耳熟！传闻中凌霄阁的霜雪剑心，竟是你。”
她驻足，对着眼前的青年，再次郑重地抱拳施礼，眉眼弯弯，少了几分之前的锋锐，“先前在主街，还有殿上，确实是我司徒栖玥莽撞了，未辨情由便喊打喊杀，险些错怪，虽已致歉，但思来想去，仍需郑重赔礼。改日我备上厚礼，亲赴凌霄阁登门谢罪。”
百里辞霄步履微滞，侧身回望，略略摇头：“司徒道友言重。误会既解，不必再行此礼。你追缉叛逆心切，情有可原。”他语气平淡，仿佛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
司徒栖玥却浑不在意他的疏离，反而因这份直率坦荡，眼中欣赏之色更浓。她绕着青年缓行小半周，上下端详，如同鉴赏稀世奇珍，语调充满了兴奋与赞叹：“不过说真的，你这身修为剑道，着实了得！从前那些所谓的绝世天才，能在我手下撑过十招的都凤毛麟角，今日与你这一战，当真酣畅淋漓，许久未曾这般尽兴了。”
她凑近一步，带着探究与些许嗔怪：“像你这样的高手，怎么平时在修仙界连个影子都见不着？各大仙盟盛会，年轻一辈的切磋论道，从未听说凌霄阁少主现身啊！”
百里辞霄的目光平静地越过她，投向宫门外熙攘的街衢，声线依旧无波无澜：“在下此前，确多在阁中静修，参悟剑意。鲜少涉足外界俗务。” 于他而言，习剑、悟剑，便是生命的全部。那些虚名浮华，不过是消磨光阴的尘埃。
司徒栖玥了然颔首，随即兴致勃勃提议道，“正好，既然下山，就别总闷着练剑了，待了结苍澜国这摊事，你来我们栖梧宫做客，”她眸中燃着炽热的战意，“届时，寻个僻静所在，再好好较量一番，让我也领教一番你这霜雪剑心的真正威能！”
她伸出一只素手，掌心向上，带着邀约的意味，笑靥明媚张扬。
百里辞霄凝视着眼前这手掌，又看了看司徒栖玥眼中纯粹的斗志与激赏。对于剑途，他同样怀有极致的追求。与真正的强者交锋印证，亦是磨砺剑境的绝佳途径。眼前这位司徒家的大小姐，栖梧宫的绝顶天骄，无疑是一个值得他拔剑的对手。
他略作沉吟，随即亦探出手掌。那手修长劲瘦，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
“好。”一字落下，干脆利落，两人手掌并未相握，只是隔空清脆一击。
“啪！”
一声清响，定下了战约。
一直默默随行的李秀娥，望着眼前景象，望着他们并肩而立，一个光芒四射，一个清贵绝世，仿佛天生就该并立一处。一股巨大而难以言喻的自惭形秽与酸楚猛地冲上心头，让她鼻尖发酸，眼眶发热。
就在此刻，百里辞霄似乎终于记起了她的存在。他收回手，未曾再看司徒栖玥，而是转向李秀娥，声音仍是那种毫无起伏的清冷：“走了。” 说罢，便率先移步向宫门外候着的萧景珩行去。
李秀娥如蒙大赦，慌忙碎步跟上，依旧紧紧缀在他身后一步之距的位置，像一道缄默而卑微的暗影。司徒栖玥看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又瞥了瞥那怯生生跟随的少女，丹凤眼中掠过一丝若有所思，随即也扬起鲜亮夺目的笑容，步履轻捷地追了上去。
司徒栖玥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宫墙外不远处一个临时支起的、售卖新奇灵植和符箓的摊位时，脚步却微不可察地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只见摊位前，一个身着墨绿色云纹锦袍、身姿颀长的青年，正被几个形似本地纨绔的修士围住。为首一人气焰嚣张，手中捏着一张符纸，唾沫横飞：““……你这引雷符分明是假货，灵力波动虚浮不堪，连只山鸡都劈不死！还敢卖这个价？今天不赔我们十倍的灵石，休想离开。”
那墨绿锦袍的青年面容俊雅，带着几分书卷气，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他并未动怒，只是慢条斯理地开口“哦？这位道友既说我的符是假货，不知可敢当场一试？若真劈不死山鸡，莫说十倍，百倍灵石我也赔你。若劈死了……”他笑容加深，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你便赔我一只手如何？”
那纨绔被他噎住，面色涨红，显是不敢真试。周遭围观者也指指点点。
哼！强词夺理！我看你就是心虚！”纨绔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抓青年的衣领。
“住手！”
“住手！”
司徒栖玥身影一闪，出现在摊位前。她双臂环胸，凤眼微眯，睥睨着那几个纨绔：“光天化日，皇城脚下，就敢强买强卖，欺负外乡人？你们几个，是嫌刚才主街的动静不够大，也想尝尝被符火燎秃毛的滋味？”她指尖一缕绯色火焰跳跃，带着危险的气息。
那几个浪荡子显然认得这位刚刚在主街“大显神威”的姑奶奶，登时面无人色，连连后退，灰头土脸地钻入人群遁走。
司徒栖玥这才看向墨绿锦袍青年，脸上怒意顿消，换上明媚的笑容，带着惊奇：“咦？青云洲？怎么是你？你怎在这？”
名为青云洲的青年，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瞬间褪去，看向司徒栖玥时，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栖玥妹妹，许久不见，你这路见不平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他拱手施礼，姿态优雅，“多谢解围，虽然…他们几个还奈何不了我。”
司徒栖玥撇撇嘴：“知道知道，你萧大公子手段多着呢，说吧，你怎么跑到苍澜国来了？”
青云洲，或者说萧青云，闻言莞尔，笑容温煦无害：“在外云游，途经此地，恰闻苍澜国妖氛弥漫，颇不寻常，便想着过来瞧瞧端倪，顺道…看看能否略尽绵薄。” 他目光扫过司徒栖玥身后行来的百里辞霄和李秀娥，尤其在百里辞霄身上停留一瞬，眼中精芒微闪，旋即复归温润，“看来栖玥妹妹这边，倒是热闹得很。”
“那是！”司徒栖玥得意地扬了扬下颚，随即热络介绍道：“来来，识得一下，这位是凌霄阁的少主，百里辞霄，剑术超凡，与我打了个平手” 她又指了指萧青云，“这位是萧青云，字云洲，你也可唤他青云洲，他是天机阁阁主的嫡传高足，一手推演卜算奇门遁甲之术，鬼神难测，就是为人嘛…有些坏，你小心点别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萧青云对司徒栖玥的评语只是无奈地笑笑，对着百里辞霄拱手：“久仰凌霄阁‘霜雪剑心’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萧青云，幸会。”
“幸会。”百里辞霄颔首，言简意赅。
司徒栖玥饶有兴致地问萧青云：“喂，青云洲，你消息最为灵通，万道争锋还有三载便启，你此番下山，可是也想在大比前再觅些机缘突破？”
提及“万道争锋”，百里辞霄眸光微凝。萧青云则淡然一笑，仿佛洞察一切：“栖玥妹妹果然时刻挂心。不错，此等百年盛典，汇聚寰宇英杰，印证万法，争夺道源洗礼，谁人不想在神山之巅崭露锋芒？”他顿了顿，眼中亦流露出向往：“那方是真正的群星闪耀，龙腾凤翔！是年轻一辈鲤跃龙门、名动八荒的至高舞台！是观摩万法、印证己道、寻求突破的无上机缘！栖玥妹妹你，还有百里道友这等人物，必在受邀之列。届时，定能得见诸多平日难睹的‘真龙’。我此番游历，自然也有几分为此做准备的心思。”
他目光转向百里辞霄，带着一丝了然，“想来百里道友此番下山游历，阁中尊长的深意，也是为了让霜雪剑心于红尘中砥砺锋芒，以待三载后神山之巅，剑气凌霄吧？”
百里辞霄并未否认：“家师确有深意。万道争锋，不容轻忽。” 他的声音虽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这场盛会，是整个修仙界年轻一辈的终极目标，他身为凌霄阁少主，自然肩负着宗门的厚望。
司徒栖玥听得心潮澎湃，眼中战意如火：“正是如此，三载后的天衍神山，才是真正的沙场！届时定要战个痛快”她猛地转向百里辞霄，“百里辞霄，你可别想避战！届时我们神山之上再较高下！让天下人瞧瞧，谁才是真正的同辈魁首！”
百里辞霄眼中亦燃起一丝属于剑修的灼灼战意。与天下英才争锋，印证无上剑道，正是他心之所向。“天衍神山上，自当领教。”
萧青云看着战意澎湃的两人，唇角勾起一抹温煦无害却意味深长的浅弧：“看来三年后的天衍神山，必定风云际会，精彩纷呈。届时，在下或许也要去观礼，开开眼界，顺道…看看能否为天机阁卜算一道，谋得几分气运。”
续完旧一行人继续向着城西云栖客栈的方向行去。街道依旧繁华喧闹，售卖奇珍异宝、灵丹妙药的店铺鳞次栉比。
李秀娥依旧默然跟随在百里辞霄身后，方才宫门前那关于“万道争锋”、天骄争霸、宗门厚望的交谈，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磐石砸在她心上。她不明那些高深词汇，却能清晰地感知那是一个何等波澜壮阔、群星璀璨的天地。而那个天地，与她这个连灵根都没有、差点被卖给老鳏夫的乡村少女，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