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阴谋

萧景珩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身影，脸上温和的笑容不变，自然地抬手示意侍立在殿角的宫侍：“给这位姑娘看座。”

立刻有宫侍无声地搬来一个灵玉蒲团，轻轻放在百里辞霄座位的侧后方稍远的位置。

李秀娥飞快地挪到那个蒲团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蒲团悬浮带来的轻微失重感让她又是一阵心慌，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揪住了百里辞霄垂落在地毯上的雪白衣袖一角，力道很轻，却带着无法掩饰的依赖和恐惧。她抬起眼，用那双盛满了不安和祈求的眼睛望着百里辞霄的侧脸。

百里辞霄感受到了衣袖上传来的轻微拉扯。他微微侧目，对上李秀娥那双惶恐无助的眼睛，眸中掠过一丝波动。他并未言语，只是将原本放在膝上的手，不动声色地垂落下来，宽大的袖袍正好覆盖住李秀娥揪着他衣袖的小手，修长的手指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安抚性地轻轻拍了一下。像是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李秀娥心底的部分寒意。她身体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但依旧紧紧挨着他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安抚好李秀娥，百里辞霄重新抬眸，看向主位上的国主慕容弘和一旁的国师玄微子，声音清朗地打破了殿内因李秀娥到来而产生的短暂寂静：

“陛下，国师，诸位前辈。”他微微颔首致意，“在下此行苍澜国，并非只为游历。实乃奉凌霄阁之命，前来调查贵国境内近半年来频发的妖氛弥漫，修士离奇失踪乃至陨落一事。”

他此言一出，殿内原本稍缓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慕容弘威严的面容上浮现出深切的忧虑，国师玄微子捻着拂尘的手也微微一顿，眼中精光闪烁。

“唉……”慕容弘长叹一声，声音带着疲惫，“百里贤侄所言，正是我苍澜国如今的心腹大患！”他看向玄微子，“国师，你来说吧。”玄微子微微欠身，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此事，说来诡异，也极其凶险。”他目光扫过百里辞霄和司徒栖玥，“约莫半年前，我国边境的黑雾沼泽、葬骨荒原、迷魂幽谷等几处险地，开始莫名弥漫起一种带有强烈腐蚀性和迷幻效果的诡异黑雾。起初只以为是寻常瘴气异变，并未太过在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然而，很快便接连有前往这些区域探查或执行任务的修士失去联络。派去搜寻的队伍，也往往伤亡惨重，甚至…全军覆没。陨落者死状凄惨，精血魂魄似被强行抽干吸尽，只余干瘪皮囊，且周身萦绕着一股难以驱散的阴邪怨气。更令人不安的是，这股妖氛如同有生命般，正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向着我国腹地，尤其是这皇城方向蔓延侵蚀！”

“短短数月间，”玄微子苍老的声音带着痛心，“已有七位金丹期供奉、数十位筑基期好手，以及不计其数的低阶修士和平民，葬身其中！老道虽数次深入险地，试图追溯本源，封印裂隙，然此物獠狡猾异常，其核心藏匿于黑雾深处，与地脉纠缠难分，更有强大邪物守护，老道无能数次功败垂成。

今日主街之上突现的妖兽袭击，想必二位也看到了，自妖氛初显，向皇城渗透之初，老道便已联合数位供奉，耗费心血，在皇城四方要冲及地脉节点之上，布下了封魔大阵。此阵勾连地脉灵机，专克阴邪秽气。数月以来，此阵确将妖氛牢牢阻隔在城外百里之地，使其无法寸进，保得皇城安宁。然而，就在今日！大阵竟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现了一道细微的、几乎无法被常规监测察觉的裂隙，正是这道裂隙，让妖邪之气得以渗透，引发了这场猝不及防的袭击。此事诡异，远超常理，老道已亲自查验过阵眼，能量充盈，符文无损，绝非外力强行攻破所致。这突如其来的裂隙，仿佛凭空而生，其成因…老道一时竟也难以参透。”

司徒栖玥霍然起身，绯色裙摆如火云翻涌：

“岂有此理！竟有如此猖狂邪祟，残害生灵，荼毒一方！”她声音清越，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陛下，国师！除魔卫道，护卫苍生，本就是我等修者职责所在，栖玥虽修为浅薄，但既遇此事，岂能袖手旁观？我愿留下，助苍澜国一臂之力，揪出幕后黑手，荡清妖氛！”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侠气凛然，顿时让殿内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振。连国主慕容弘眼中都露出了赞赏之色。

百里辞霄也微微颔首，沉声道：“在下此行，亦为此事而来。凌霄阁绝不会坐视此等邪祸蔓延。愿与司徒道友及苍澜国诸位同道，共查此事。”

“好！好！有二位贤侄鼎力相助，实乃苍澜国之幸！”慕容弘龙颜大悦，脸上愁云稍散，“此事便如此定下，朕即刻下令，着国师玄微子全权负责此事，调集国内一切力量，配合二位贤侄调查！”

他看向萧景珩：“景珩，传朕旨意，在宫中为百里贤侄和司徒贤侄安排最上等的客舍，务必周全！”

“谢陛下美意。”百里辞霄却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孤冷，“只是，在下此行并非一人，尚有同伴需照料。”他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身边依旧局促不安、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李秀娥，“宫中规矩森严，恐她多有不便，反添困扰。且调查妖氛，需深入市井险地，居于宫外客栈，行事更为便宜。我等还是暂居城西云栖客栈为好。”

司徒栖玥眼珠一转，看了看百里辞霄，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畏畏缩缩、与这金碧辉煌大殿格格不入的凡俗少女，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也洒脱地摆摆手：“本姑娘也不耐烦宫里的规矩，跟百里…道友住一处客栈便好，彼此也有个照应！”

慕容弘见状，也不强求，笑道：“既然如此，便依二位贤侄。景珩，务必确保二位在客栈的起居周全，一应所需，皆由宫中供给。”

“是，陛下。”萧景珩含笑应下。

至此，关于妖氛和叛徒的初步商议告一段落。百里辞霄、司徒栖玥以及惊魂稍定的李秀娥，在萧景珩的陪同下，离开了庄严肃穆却又暗流涌动的紫宸殿。

李秀娥，在踏出那巨大殿门，重新呼吸到宫外相对自由的空气时，才感觉自己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只是，看着前方那抹孤冷的白衣，和旁边那耀眼的绯红身影并肩而行，她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自卑与遥远感，却愈发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