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高耸入云的蟠龙金柱支撑着绘满星辰日月神兽仙踪的穹顶,色彩绚烂夺目,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巨大的琉璃窗镶嵌着七彩灵石,阳光透过,将大殿内映照得流光溢彩,在地上投下梦幻般的光斑。轻如蝉翼的鲛绡纱幔从高高的穹顶垂落,无风自动,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灵檀香气,混合着奇花异草的芬芳,让人神清气爽。
李秀娥看得目眩神迷,如同闯入仙境的凡人,脚步都变得虚浮。她紧紧跟在百里辞霄身后,生怕在这迷宫般宏伟的宫殿里走丢。经过一处偏殿廊下时,她只顾着仰望穹顶那展翅欲飞的金凤壁画,脚下被一块微微凸起的玉砖边缘绊了一下。
她惊呼一声,身体踉跄前扑,慌乱中手肘猛地撞到了旁边一座半人高的珊瑚红玉仙鹤摆件。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引路的宫侍们脸色微变,垂首屏息,不敢言语。百里辞霄闻声脚步一顿,微微侧目,眸光扫过地上的碎片和脸色瞬间惨白,浑身僵硬的李秀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司徒栖玥也挑了挑眉,丹凤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作一丝玩味。
李秀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大脑一片空白。闯祸了!闯大祸了!在这么金碧辉煌的地方,打碎了这么漂亮的东西……她吓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着,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看向百里辞霄,眼中满是绝望和无助。
“无妨。”萧景珩温润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他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仿佛只是打碎了一个普通的陶碗,对旁边垂首的宫侍吩咐道:“收拾一下,记入损耗便是。”宫侍们如蒙大赦,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收拾残局。
萧景珩转向李秀娥,笑容温和,没有丝毫责备:“姑娘受惊了,不过一件死物,不必放在心上。请随我来。”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李秀娥的裤腿,隐约透出一点不自然的深色水痕。
李秀娥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瞬间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掐进了掌心,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头埋得几乎要碰到胸口。巨大的窘迫和自卑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百里辞霄这才注意到李秀娥的异样和裤腿上那点微湿的痕迹。他的眸中略过一丝愧疚。他专注于应对司徒栖玥和思考血咒之事,竟完全忽略了她的状态,让她承受了如此巨大的惊吓和羞辱。
萧景珩何等敏锐,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依旧保持着完美的风度,对身旁一位穿着淡青色宫装、气质沉稳的大宫女温声道:“青鸾,带这位姑娘去浣香阁稍作梳洗,寻一套干净的衣裙换上,莫要怠慢了贵客。”
名为青鸾的大宫女恭敬应声:“是,萧先生。”她走到李秀娥身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引导:“姑娘,请随奴婢来。”
李秀娥如蒙大赦,感激又惶恐地看了一眼萧景珩,又怯怯地瞥了一眼百里辞霄。百里辞霄微微颔首,示意她跟去。李秀娥这才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紧紧跟在青鸾身后,快步离开了这片让她窒息的地方。
萧景珩引着百里辞霄和司徒栖玥继续前行,穿过几重恢弘的殿宇,最终来到一座庄严宏伟的宫殿前。殿门上方悬挂着巨大的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蕴含道韵的大字——紫宸殿。
殿门无声开启,露出里面开阔无比、金碧辉煌的大殿。地面铺着厚厚的灵丝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殿内早已设下席位,围绕着中央一座雕龙画凤、灵气氤氲的巨大暖玉平台。
萧景珩引二人入内,在靠近主位的两侧灵玉蒲团上落座。百里辞霄姿态沉静端坐,司徒栖玥则慵懒地盘膝坐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不多时,殿内光影流转,一股股强大的气息从殿后不同的方向悄然弥漫开来。首先步入大殿的,是几位身着各色官袍、气度雍容的老者,他们身上散发着深厚的灵力波动,显然是苍澜国位高权重的重臣。他们向萧景珩微微颔首致意,各自在两侧的蒲团上落座,目光落在百里辞霄和司徒栖玥身上时,带着深深的探究。
紧接着,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的老者缓步而入。他面容清癯,眼神却深邃如海,仿佛蕴含着星辰运转的奥秘。他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他一出现,殿内包括萧景珩在内的所有人都微微正了正身形。这是苍澜国的国师,玄微子,修为深不可测。
最后,殿内的光线仿佛都明亮了几分。一位身着明黄色龙纹常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男子,在数位气息沉凝的侍卫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踏入大殿。他面容威严,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和浑厚的灵力威压。正是苍澜国当今的国主,慕容弘。随着国主慕容弘在中央暖玉平台的主位落座,整个紫宸殿的气氛顿时变得庄重肃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掌握一国之运的强者身上。国师玄微子坐在他左下手首位,萧景珩则侍立在国主身侧稍后位置。
慕容弘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了殿中两位最年轻的客人身上。他的眼神在百里辞霄沉静的面容和司徒栖玥明艳张扬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
“凌霄阁少阁主百里辞霄,栖梧宫宫主爱徒司徒栖玥……二位小友驾临我苍澜国,闹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动静,真是……让朕这小小的皇城,蓬荜生辉啊。”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中央的两位年轻天骄身上。
司徒栖玥俏丽的脸上没有丝毫窘迫,她动作利落地起身,对着高踞主位的慕容弘以及殿内众人,抱拳拱手,声音清脆落落大方:“栖玥见过国主陛下,见过诸位前辈。今日在主街之上,栖玥一时冲动,未能明辨是非便贸然出手,与百里道友发生冲突,惊扰了城中百姓,损毁了街道屋舍,实乃栖玥之过。在此,栖玥向陛下、向苍澜国、向所有受惊的修士百姓,郑重赔罪!”
她直起身,丹凤眼清澈坦荡,继续道:“实不相瞒,栖玥此次下山,一是奉师命历练,二则是肩负重任,追捕我栖梧宫一名叛逃的逆徒!”说到逆徒二字时,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芒,声音也冷冽了几分,“此人名唤血鹫,曾为栖梧宫内门执事。他不仅盗取宫门重宝,丧心病狂地与一伙来历不明的邪修勾结,暗中残害无辜百姓,甚至…屠戮了我栖梧宫在外执行任务的数名外门弟子!”
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勾结邪修,残害同门,这在任何宗门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时间,殿内所有目光,包括国主慕容弘、国师玄微子以及诸位重臣,都带着审视和疑虑,投向了神色孤冷的百里辞霄。
百里辞霄在司徒栖玥灼灼的目光逼视下,神色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他缓缓抬起眼帘,迎上司徒栖玥充满质问的眼神,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
“原来如此。”
“数月前,在下奉凌霄阁之命,潜入贵国边境,探查此地莫名弥漫的妖氛与修士失踪之案。”百里辞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行至黑风峡时,突遭数名身着诡异符袍、气息阴鸷的黑衣人伏击。”
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对方手段极其诡谲,配合默契,且精通一种…极为特殊的符箓之术。”百里辞霄的眸光微冷,“那符箓威力奇大,变化多端,非寻常符道。最令在下在意的,是其中几道威力最强的符箓之上,分明现着栖梧宫独有的凤凰纹印!”
“栖梧宫符印?”司徒栖玥瞳孔猛地一缩,失声惊呼,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殿内其他人也纷纷变色,交头接耳起来。栖梧宫的凤凰符印,是身份与正宗的象征,外人很难仿冒。
百里辞霄微微颔首,继续道:“激战之中,对方以多欺少,配合那诡异的符阵,攻势连绵不绝。在下虽竭力抵挡,但肋下仍被其中一人以一道蕴含阴毒煞气的符印击中。”他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肋下旧伤的位置,那里早已愈合如初,但当时钻心的剧痛和那股阴冷侵蚀的力量,他仍记忆犹新。
“那道符印不仅蕴含极强的破坏力,还有一股极如同附骨之疽的阴邪咒力试图侵入经脉。在下当时虽以凌霄剑气强行压制驱散了大部分,但想必仍有极其微弱的一丝残留,未被彻底清除。”他看向司徒栖玥,目光坦荡,“如今听司徒道友所言,想必那残留的咒力,便是贵门叛徒血鹫所种下的‘蚀心血咒’气息了。至于那符印上的凤凰纹……”
他微微停顿,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当时激战正酣,对方又刻意遮掩气息,在下无法确认其身份。但观其符道造诣与所用符箓之精妙狠辣,绝非泛泛之辈。如今看来,此人极有可能,便是司徒道友追捕的叛徒血鹫,他袭击在下,恐怕是察觉到我凌霄阁在调查妖氛之事,意图灭口,同时嫁祸栖梧宫,挑起两大圣地争端”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国主慕容弘和国师玄微子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然和凝重的神色。其他重臣也纷纷点头,显然认同了百里辞霄的解释。
司徒栖玥的脸色变幻不定。震惊,愤怒,恍然,还有一丝被利用的羞恼在她的脸上交织。她紧紧咬着下唇,眼中怒火燃烧,却又夹杂着一丝对百里辞霄遭遇的复杂情绪。她之前的愤怒和质问,此刻看来,似乎真的……打错了人?还被那该死的叛徒当成了枪使!
“原来如此……”司徒栖玥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好一个血鹫,竟敢用我栖梧宫的符箓行此卑劣之事,还差点让本姑娘……”她看了一眼百里辞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但眼中的懊恼更甚。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百里辞霄,郑重地再次抱拳,“百里道友,是我鲁莽了!未查清真相便对你出手,险些酿成大错,还害你……她目光扫过他肋下平白受此牵连。此事,是栖玥的不是!在此向你赔罪!”她躬身行礼。
百里辞霄微微侧身,并未受全礼,声音平淡:“司徒道友也是追凶心切,情有可原。误会既已澄清,便无需再提。当务之急,是找出那血鹫及其背后邪修,查明妖氛根源,为无辜殒命者讨回公道。”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身干净素雅宫装的李秀娥,在青鸾的陪同下,怯生生地出现在门口。她看着殿内肃穆凝重的气氛和众人的目光,顿时又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不敢再往里走。
殿内肃穆的气氛让她更加紧张,尤其是看到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若有若无地扫向她时,她立刻僵在了门口,像只受惊的小鹿,不敢再往里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