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情“刀”

承平三年春末，暮春的柳絮扑簌簌撞在御书房雕花窗棂上，被鎏金兽首衔环屏风滤成细碎残影。萧彻握着朱笔的指节泛白，案头密折上"江南士族联名拒缴均田税银"的墨迹未干，另一封火漆印着宁王徽记的密函正幽幽散着檀香。

"陛下，沈相求见。"小黄门尖细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

龙椅上的明黄龙纹锦袍微微一动，萧彻将密函塞回紫檀木匣，指尖掠过匣中压着的沈家灭门案卷宗残页。当沈砚玄色官袍上暗绣的海水江崖纹映入眼帘时，他突然想起昨夜雨幕里那人抬手取玉的决然。

"这是江南漕运疏通的最新方案。"沈砚广袖轻扬，文书展开时带起一阵松烟墨香。羊脂玉镇纸压住卷角，与萧彻手边先帝御赐的和田玉镇纸遥相对峙。

朱笔突然重重顿在案上："沈相可知，江南士族近日动作频繁？"萧彻刻意放缓语速，看着沈砚腰间沈家古玉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窗外的风卷着柳絮扑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搅碎在青砖地上。

沈砚垂眸整理袖口褶皱，露出腕间淡青色旧疤——那是十年前火场留下的印记。"新政推行，触及旧利，他们难免有所不满。"话音未落，案头突然传来重物撞击声。

"哼！"萧彻将文书甩在青砖上，宣纸边缘擦过沈砚绣着金线的靴边，"联名折子上二十三个江南士族印鉴，倒有十七个与宁王私邸有银钱往来！"他突然逼近，温热呼吸扫过沈砚耳畔，"而牵线搭桥的人...可是沈相的授业恩师王崇礼。"

寂静中，更漏声清晰可闻。沈砚弯腰拾起文书时，后颈的碎发扫过萧彻垂落的明黄流苏。记忆突然翻涌：少年时王崇礼握着戒尺教他读《大靖律例》，案头永远摆着一碟桂花糕。而此刻，萧彻推来的密折上，"王崇礼与宁王密谋阻挠新政"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烫。

"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沈砚将密折按在镇纸上，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若恩师真有不轨，臣愿在大理寺设公堂。"他故意忽略了密折角落那句"沈家灭门案或有蹊跷"的批注。

萧彻突然笑了，笑声惊飞檐下春燕。他伸手抚过沈砚紧绷的下颌线，指尖停在对方喉结处："沈相可知朕为何独独告诉你？"帝王的声音裹着龙涎香，"三日前御花园牡丹宴，太后身边的嬷嬷往王崇礼杯中倒了半盏鹤顶红。"

沈砚瞳孔骤缩。这是赤裸裸的警告——连太后都在对王崇礼下手，而他若护短，便是与整个皇室为敌。

"陛下，宁王使者求见！"侍卫的禀报撞碎一室暗流。萧彻慢条斯理整理龙袍，指尖擦过沈砚手背时轻轻勾了勾："随朕去看看，宁王的'冤情'里，藏着多少把刀。"

两人并肩走向正殿，沈砚望着萧彻赤色朝服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血书里的话："帝王心术，如渊似海。"而此刻，他腰间的沈家古玉正贴着萧彻赐的鎏金腰牌，在春寒里泛着奇异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