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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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穿过教室老旧的百叶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星霜转着手中的自动铅笔,笔尖在摊开的英语课本上投下一小片摇晃的阴影。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混合着操场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将午后的困意无限拉长。
"定语从句的先行词如果是人,关系代词要用who或whom..."英语老师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沈星霜悄悄打了个哈欠,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窗外,那里有一片被阳光晒得发亮的香樟树叶,正随着微风轻轻颤动。
直到——
"祁萧禛。"
这个陌生的名字突然刺破沉闷的空气,像一颗薄荷糖坠入碳酸饮料,在教室里激起细小的气泡。
沈星霜下意识回头,目光越过三排桌椅。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男生正慢悠悠地站起来。阳光从他的侧脸流淌而过,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起身时单手撑着课桌,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的黑色护腕。
"Could you give us an example?"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
男生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The book that I borrowed from the library is very interesting."他的声音清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流利的英式发音让周围同学发出低低的惊叹,有几个女生悄悄交换了眼神。
"啪"的一声轻响,沈星霜手中的自动铅笔掉在桌上。她慌忙低头去捡,发现草稿纸上不知何时划出了一道凌乱的痕迹,像她突然乱了节奏的心跳。
这个认知让她微微怔住——小学六年带初中两年一共八年,她竟然从未注意过这个人。
记忆像被快速翻动的书页,那些拥挤的课间操、喧闹的运动会、人来人往的走廊擦肩,画面一帧帧闪过,却始终找不到这个挺拔的身影。直到九年级重新分班,这个带着雪松气息的名字,才第一次闯入她的世界。
下课铃骤然响起,惊飞了窗外的一群麻雀。沈星霜
收回视线,发现自己的英语课本边缘不知何时被折了一个小小的角。她下意识抚平那个折痕,指尖却触到一点湿润——原来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下课铃刚响,整栋教学楼就像被按下了启动键。走廊瞬间涌出嘈杂的人潮,脚步声、笑闹声、课本拍打桌面的声音混作一团。值日生提着湿漉漉的拖把穿梭其间,在地砖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沈星霜正低头整理上节课的笔记,忽然听见前桌女生转身敲了敲她的桌面:"班长叫你去数试卷。"
她抬头,看见教室门口抱着作业本的祁萧禛。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切进来,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他站得松散,牛仔外套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干净利落。
作业本一本接一本发下去,祁萧禛的指尖在纸页上停留的时间很短。
"谢了祁哥!"体育委员接过本子时顺手抛了颗薄荷糖给他。祁萧禛头也不抬地接住,糖纸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
直到——
他的手指碰到了那本边角微皱的作业本。封面上"
沈星霜 "两个字写得工整清秀,最后一笔微微上扬,像她笑起来时眼尾的弧度。
祁萧禛抬头,正巧看见对面的沈星霜踮脚去够窗台上的绿植。阳光穿透她扎高的马尾,发梢泛起蜂蜜般的光泽。她的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简单的白T恤,衣摆随着动作微微掀起一角。
"沈星霜。"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走廊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楼上不知道哪个班传来椅子倒地的巨响,惊飞了窗外的一群麻雀。
沈星霜回头时,脸颊旁一缕碎发跟着晃动。她的目光先是掠过空荡荡的走廊,又扫过几个驻足看热闹的同学,最后才落到祁萧禛身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祁萧禛忽然觉得手里的作业本有些发烫。
没有出声,没有示意。只是将本子往她的方向递了递。
沈星霜似有所觉地抬头,视线先落在悬在空中的作业本上,然后是那只握着本子的手——指节处有一道新鲜的擦伤,大概是篮球场上留下的。她伸手接过,塑料书皮在交接时发出轻微的"沙"声。
交接的瞬间,他们的指尖同时碰到了那道折痕。
祁萧禛感觉到她的手指很凉,像是刚握过冰镇的矿泉水瓶。而他的掌心还残留着薄荷糖的余温。
整个过程中,她的目光始终没有上移。
谁都没说话。
他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是青苹果味的。她注意到他护腕边缘露出的一小块淤青,像是篮球砸的。
祁萧禛收回手时,拇指无意识地蹭过那道擦伤。沈星霜已经转回身去,作业本被她随手夹在腋下,那枚星星贴纸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又很快隐没在校服的褶皱里。
走廊的声浪突然高涨,几个男生追逐着从他们之间穿过,带起的风掀起作业本的页角。在无人注意的瞬间,祁萧禛的牛仔外套擦过了沈星霜的马尾辫。
阳光继续在地面上移动,那道被作业本压出的衣褶慢慢舒展,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除了:
他掌心的伤口沾了一丝她的发香。
她作业本的扉页上,多了一道陌生的指纹。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一片树叶飘落在窗台上。
沈星霜突然意识到,原来有些相遇,注定要迟到八年。就像此刻突然闯入视线的少年,带着不属于过往记忆的新鲜感,却要在最兵荒马乱的毕业季,与她共享同一间教室的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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