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读的消息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透过通风口斜斜地切割开冷库的黑暗。林薇薇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靠在墙角，羊绒围巾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领口露出半截冻得发白的手指，订婚戒指的碎钻在晨光里折射出冰冷的光晕。

张哲的公寓里，手机在丝绒西装口袋里响动起来。他闭着眼划开接听键，苏瑶的声音像搅拌过蜜糖的咖啡：阿哲哥，阿姨催我们去礼堂彩排了。薇薇还没消息吗？

她手机关机。他把脸颊埋进枕头里，昨夜的应酬酒气还残留在喉间，可能真闹脾气跑哪儿去了。

也是，苏瑶轻笑的声音混着布料摩擦声，她那条香槟裙我帮她熨好了，挂在衣帽间第三个衣架。你说她会不会突然穿成仙女下凡。

张哲翻身坐起，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窗帘拉开时，逆光里的苏瑶穿着他送的同款羊绒披肩，正把熨烫平整的裙子往衣架上挂。料子在晨光里泛着细腻的珠光，和记忆里林薇薇雀跃着试穿时一模一样。

别管她了。他扯松领带走进浴室，镜子里的倒影眼眶泛青，九点的仪式，她爱来不来。

冷藏室的温度表指针卡在零下十八度。林薇薇的睫毛结着冰凌，眼球在眼睑下缓慢转动。通风口传来远处模糊的汽车鸣笛声，还有隐约的、像是气球爆破的脆响。她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铁锈。

张哲...气音从冻僵的唇间溢出，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糖醋排骨要放冰糖。

手机在围巾里震动起来，这次是电话铃声。《婚礼进行曲》的旋律在真空环境里闷响，贴着心口的位置传来微弱的震颤。她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无名指的戒指硌进掌心肉里。

"喂？"张哲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不耐烦的回音，闹够了就赶紧回来，记者都到了。苏瑶说你在废弃肉内旧厂区？你要演苦情戏给谁看。

林薇薇张了张嘴，舌尖粘在上颚。信号格在1%和全无之间疯狂跳动，录音键依然执着地闪着红光。她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混进听筒：冷...

"无理取闹。"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刺得她耳膜疼，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前，跳出苏瑶发来的朋友圈预览图——九宫格里她穿着那条香槟裙站在礼堂拱门下，配文："替薇薇先试试。

下午三点，警笛声撕裂了旧厂区的寂静。王警官用手电筒照着冷库门上凌乱的抓痕，金属表面凝结的冰霜下，几道新鲜的指甲印蜿蜒到地面。他踢到墙角什么东西，手电筒光束晃过去，是只沾着泥点的高跟鞋。

"张哲先生，"他转身对着站在警戒线外的男人，对方羊绒大衣领口别着崭新的襟花，最后一次联系您未婚妻是什么时候。

早上八点。张哲搓着手哈气，目光扫过苏瑶牵着他母亲的手，她说她冷，我以为...

哐当！液压剪剪断锈蚀的挂锁，寒气混着肉腥味扑面而来。林薇薇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靠在墙角，手机从冻硬的围巾里滑落，屏幕上"张哲"的通话记录还停留在未挂断状态。

王警官戴上手套捡起录音笔，电流杂音里清晰传，女人最后一句话：原来...五年...话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压缩机单调的嗡鸣，和录音键耗尽电量前最后一秒的轻微电流声。

苏瑶突然捂住嘴冲进警戒线外的冬青丛，张哲这才发现自己鞋底沾着片干枯的香槟色衣料，和冷库水泥地上那道拖拽痕迹末端残留的纤维一模一样。远处礼堂方向隐约传来宾客喧闹的声音，有人在调试音响，试播的婚礼进行曲乘着风飘过来，和手机里未打完的最后一条未读消息一起，凝固在零下十八度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