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仪局的典籍库，比沈清璃预想中更为昏暗。她抱着一摞《内廷司掌录》，穿过雕花木门时，一股陈旧纸张与松烟墨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廊下当值的小宫女提着铜灯在前领路，灯晕在青砖地上摇曳不定，映照出她袖中尚仪局腰牌的冷光。这腰牌是昨夜皇帝亲手赏赐，此刻紧贴肌肤，却似一块滚烫的炭火。
“沈才人，典籍库的钥匙。”姜尚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清璃转身，见这位尚仪局主事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身着月白色宫装，外罩青缎比甲，眉头微蹙，“太后昨日说要查看各局账册，你需小心，莫要弄乱顺序。”
“是。”沈清璃低头应道，手指却暗自摩挲腰间银簪。银簪内嵌的心境镜碎片微微发热，她能感知姜尚仪的情绪在镜中流动，不同于林贵妃炽热似火的红，而是如浸水的墨，朦胧且带着几分审视。
待姜尚仪脚步声远去，沈清璃才放松紧绷的肩膀。她早打听清楚，尚仪局掌管宫廷礼仪与文书，典籍库中不仅存有各宫年度用度，连御药房的《宫廷药典》都有抄本。昨夜皇帝提及“借势破局”，她思忖着，这“势”或许要从药谱中探寻。
脚下木梯“吱呀”作响，她轻手轻脚爬上二楼最里间屋子。借着窗棂透入的月光，翻开第三排书匣。那本《宫廷药典·毒部》的封皮触感潮湿，显然近期有人翻动过。
她指尖轻轻拂过泛黄书页，骤然，呼吸一滞。只见“紫藤子”条目下，写着“本朝禁药，御药房存余二两”的朱批，墨迹似还未干。
她瞬间想起景阳宫小产的薛才人。太医院查验，其安神汤中混有紫藤子粉。当时林贵妃称是宫女误放药物，可这是禁药，怎会无端出现在景阳宫？
窗外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合上典籍的瞬间，袖中的昭华卷轻轻颤动——这是系统发出的警告信号。她眼角余光瞥见廊下有个小宫女正踮脚朝窗户张望，竟是林贵妃宫里的人。
“哎呀，这书落灰了。”沈清璃佯装将《内廷司掌录》扔到地上，俯身去捡。眼角余光中，那宫女悄悄缩回伸出的脚尖，待其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她迅速将《宫廷药典》抱在怀中，藏进腋下暗袋。
月至中天，御药房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沈清璃身着杂役宫女的青布衫，蜷缩在药房后巷槐树下。她特意选在戌时三刻，此时守夜太监刚换班，值夜小宫女也在偏房打盹。
她将心境镜在手心化作薄片，镜中映出药房门口老太监的情绪，如一团淡金色光晕，安稳平和。
“吱呀”一声，药房侧门开了条小缝，沈清璃猫腰溜了进去。药香与潮气扑面而来，靠墙的楠木药柜足有两人多高。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数到第七排，指尖触碰到写着“毒部”的铜牌，心想，这里应是存放紫藤子之处。
突然，身后烛光亮起，沈清璃一惊，猛地转身，只见一位身着青灰褙子的老嬷嬷手持烛台，鬓角银簪在火光中晃动。竟是御药房主管柳嬷嬷，太后身边的老人，她为何深夜在此？
柳嬷嬷声音发颤：“谁？”烛光照亮她眼尾如裂缝般的皱纹。沈清璃借光扫向她的手，见其袖子里鼓鼓囊囊，似藏着一个青瓷小瓶。
此时，心境镜在手心发烫，沈清璃低头，镜中柳嬷嬷的情绪如汹涌的蓝色浪潮，那是恐惧的征兆。
沈清璃赶忙说道：“嬷嬷，我是尚仪局新来的杂役。”她压低声音，脚步踉跄地朝药柜退去，“刚听到动静，就过来看看……”话未说完，故意被脚边药碾子绊倒，身子一歪，右手顺势勾住柳嬷嬷的裙子。
“哎呀！”两人一同摔倒在地。沈清璃脑袋撞上药柜，疼得眼前金星直冒，手却死死抓住从柳嬷嬷裙角扯下的布片。这布是月白色，绣着缠枝莲花纹，与御药房宫女所穿粗布衣裳截然不同。
“你……你可别嚷嚷！”柳嬷嬷急忙爬起，伸手欲捂沈清璃的嘴。沈清璃却猛地抬高声音大喊：“有贼啊！抓贼喽——”
守夜太监的脚步声从门外匆匆传来。柳嬷嬷脸色煞白，抓起地上烛台朝偏房跑去，袖子里的青瓷瓶“当啷”一声掉落，紫藤子粉撒了一地。
“沈才人？”次日清晨，姜尚仪捏着那块月白色布片，眉头拧成“川”字，“你说昨夜在御药房遇贼？”沈清璃跪在尚仪局正厅团毯上，额角贴着药膏，望着姜尚仪桌上半瓶紫藤子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太医院刚送来的证物。“奴婢虽未看清贼人的模样，但这布角……”她抬眼看向姜尚仪，“是御药房当值嬷嬷们平日所穿料子。”姜尚仪的手指在缎子上陡然停住。
她猛地起身，推开后窗，高声喊道：“去把柳嬷嬷给我叫来！”柳嬷嬷被带进来时，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她看着桌上的紫藤子粉和布角，嘴唇哆嗦许久，才艰难说道：“是苏嬷嬷……苏嬷嬷让我每月送三钱紫藤子到景阳宫……”
“景阳宫？”姜尚仪声音冰冷如霜，“景阳宫的薛才人上月刚失去孩子，你可知那安神汤里的紫藤子是谁放的？”柳嬷嬷“扑通”一声跪地，涕泪横流：“苏嬷嬷说贵妃娘娘要收拾那个得宠的，我哪敢不听啊……”
沈清璃垂下眼眸，藏起眼底的寒意。林贵妃、苏嬷嬷、柳嬷嬷，这条线终于浮出水面。
夜幕笼罩承禧宫，沈清璃靠在梳妆台前，将昭华卷摊在膝头。泛黄书页上还留着白天抄录的《甄嬛传·安陵容投毒案》，墨汁未干。她正要翻页，卷角突然翘起，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哗啦——”书页停在新的一章，标题是《武媚娘驯马记》。她指尖刚触碰到纸面，卷中便涌出一股墨香，在空中聚成几个小字：“局中局，才是局。”
她猛地抬头，只见妆镜里的心境镜碎片幽幽发光。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仿若有人在耳畔低语：这才刚刚开始 。武媚娘以钢鞭、铁锤、匕首驯马，面对不服管教的烈马，手段强硬，毫不留情。在这后宫之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各方势力如同那难以驯服的烈马，而她必须找到自己的“驯马之法”，在这错综复杂的局中局里，谋得生存与反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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