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

到了下午几人收拾完宿舍就准备去上课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窗玻璃，在课桌上投下长条光斑。顾泽把书包往桌肚里塞时，指尖不小心蹭到沈越的胳膊——后者正盯着陌生的课本封面发呆，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紧张？”顾泽压低声音，笔在草稿纸上敲出两短一长的轻响。这是他们小时候躲在老槐树后说悄悄话的暗号，意思是“别怕”。

沈越肩头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刚要转头，讲台上传来班主任的声音：“新来的沈越同学，就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全班的目光“唰”地聚过来，沈越猛地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黑板上的函数题像串陌生的符号，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

“喂，”斜后方的萧暮云用课本挡着脸，嘴型比出“辅助线”三个字，被陆景渊在底下踹了一脚——这家伙忘形得差点把笔袋碰掉。

就在这时，顾泽放在桌下的手开始动了。食指关节在大腿上轻轻叩击，节奏又快又急：短、短、长（是），长、短、短（三）。沈越瞳孔微缩——这是他们玩数字游戏时的密码，“3”指向课本第三行的例题。

“我……”沈越刚要开口，旁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顾泽慌忙去扶被自己撞歪的椅子，脸颊红得像被阳光烤过，连耳根都泛着热。

“顾泽！”班主任的粉笔头在讲台上敲得邦邦响，“上课捣什么乱？沈越还没回答完问题！”

顾泽猛地立正，腰板挺得笔直：“老师，我、我不小心碰倒椅子了。”声音里的慌张藏都藏不住，倒是把全班逗得低笑起来。

沈越趁着这阵骚动，飞快扫过课本第三行，顺着例题思路把答案说了出来。班主任皱着眉“嗯”了一声，挥挥手让他们坐下，目光却在两人之间转了两圈，才继续讲课。

刚坐下，顾泽就收到沈越递来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谢了，手没被椅子砸到吧？”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还是小时候他教沈越画的那种。顾泽捏着纸条，指尖发烫，偷偷往斜后方瞥了眼——萧暮云正趴在桌上，肩膀抖得像筛糠，陆景渊则冲他比了个“傻子”的口型，眼里却全是笑意。

放学铃一响，萧暮云立刻蹿过来，胳膊往顾泽肩上一搭：“可以啊顾大少，敲密码能把椅子撞翻，这操作我给满分。”

“要你管。”顾泽把纸条塞回笔袋，耳根还红着，却不忘瞪回去，“总比某人用嘴型比答案，差点被老师抓包强。”

陆景渊慢悠悠地收拾着书包，突然插话：“说起来，沈越刚才写答案的时候，是不是把最后一步算错了？”

沈越一愣，顾泽已经抢过他的课本：“哪步？我看看……啧，果然是这里，你小时候算数学就总漏个负号。”说着掏出笔，在错题旁边画了只叼着符号的小狐狸——那是沈越小时候的绰号。

夕阳透过窗户漫进来，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教室后排的地板上交叠在一起。萧暮云还在吵着要顾泽请客赔罪，陆景渊已经默默算好了去食堂的路线，沈越看着课本上的小狐狸，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原来有些东西，就算隔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

走廊里还飘着刚下课的喧闹，萧暮云勾着陆景渊的脖子追打，顾泽跟在沈越身后，踢着地上的小石子，鞋尖蹭过瓷砖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走到教学楼拐角的香樟树下，沈越忽然停住脚。风卷着几片叶子落在他肩头，他抬手拂开，转头看向顾泽时，眼底的光比头顶的阳光还要亮：“顾泽，小时候每次被隔壁班男生堵，都是你拽着我往巷子里跑。”

顾泽手还插在裤袋里，闻言动作一顿，耳尖又开始发烫：“那不是你跑太慢？”嘴上硬气，指尖却不自觉蜷了蜷。

“刚才在教室也是。”沈越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轻了些，“这么多年，好像每次我卡住的时候，你都在旁边。”

顾泽被他看得有些手足无措，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碎发蹭过额角：“咱俩……说这些干啥。”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怪叫声打断。

“哎哟喂——”萧暮云捂着眼睛作势要跑，“这光天化日的，某些人是打算原地演偶像剧吗？”陆景渊笑着拽住他的胳膊，指腹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萧暮云立刻识趣地闭了嘴，却还是忍不住朝顾泽挤眉弄眼。

顾泽抓起旁边的小石子就朝萧暮云扔过去，没打中，倒把沈越逗笑了。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搔过心尖，顾泽突然觉得，刚才没说出口的那句“我也是”，好像藏在风里，被吹得很远。

食堂里的人声像涨潮似的涌过来，打饭窗口前排着长队，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阿姨的吆喝声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暖。萧暮云眼尖，老远就看见角落的空位，扯着嗓子喊：“那边那边！”

四个人好不容易挤到座位旁，沈越刚把书包放下，就见顾泽拿着菜单在犹豫，手指在“糖醋排骨”那栏敲了又敲。

“要两盘？”沈越凑过去问，嘴角带着点揶揄，“还是怕我抢你的？”

顾泽手一抖，菜单差点掉在地上：“谁、谁怕你抢……”话没说完，脸先红了。等餐盘端上来，却默默把自己盘子里的排骨夹了一半到沈越碗里。

周围的喧闹好像突然被按下静音键。沈越看着碗里堆起的排骨，又抬头看向顾泽，他的睫毛很长，被食堂的灯光照着，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其实这么多年，”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每次吃到糖醋排骨，都在想你。”

顾泽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连呼吸都乱了半拍。他张了张嘴，刚要说出那句在心里盘桓了无数次的话，就听“哐当”一声——萧暮云端着餐盘俯冲过来，一屁股砸在椅子上，震得桌上的汤碗都晃了晃。

“发什么呆呢！”萧暮云拿起筷子就往顾泽盘子里戳，“再不吃排骨都凉了——哎沈越，你怎么不吃？是不是食堂的没有以前巷口那家好吃？”

顾泽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碗里剩下的排骨全扒给沈越。沈越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慢慢嚼着：“挺好吃的。”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四个凑在一起的脑袋上。萧暮云还在絮絮叨叨说小时候偷喝汽水的事，陆景渊偶尔插一句，顾泽假装在跟萧暮云拌嘴，眼角的余光却总往沈越那边瞟。

食堂里的喧闹好像都成了背景音，只有他们桌的笑声，混着汤匙碰在碗上的轻响，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