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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失乐园

余生每分每秒

黑暗。粘稠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深海的淤泥,包裹着意识,沉重得令人窒息。感官像是被厚厚的棉絮堵塞,只有一种模糊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在颅骨深处回荡。偶尔,会有尖锐的、冰凉的触感刺破这黑暗——是针头扎进血管的刺痛,是冰冷的仪器贴在皮肤上的战栗。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彻底散架的破船,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哀嚎,沉入无休止的混沌与剧痛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光线,如同针尖,艰难地刺破了沉重的黑暗帷幕。

颜轻月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垂死的蝶翼,挣扎着掀开一道缝隙。

视野是模糊的,如同蒙着厚重的水汽。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闭眼,却被一种更强烈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驱使着,固执地抵抗着那沉重的粘稠感。光线渐渐聚焦,勾勒出陌生的轮廓——惨白的天花板,冰冷光滑的金属输液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某种苦涩药液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里是……哪里?

记忆如同被砸碎的万花筒,只剩下混乱而尖锐的碎片:刺眼的红蓝警灯疯狂旋转,撕裂雨夜的警笛嘶鸣,陈庭在驾驶座上染血的侧脸和那双绝望凝视的琥珀色眼眸,巨大的撞击声,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还有……左手掌心那钻心刺骨的剧痛!戒指!戒指深深嵌进血肉里的灼痛!

戒指!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瞬间击穿了浑身的麻木!颜轻月猛地试图抬起左手,一股撕裂般的剧痛却从肩膀、手臂、掌心同时爆发!她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轻月?!” 一个低沉而带着急切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颜轻月艰难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在床边那个高大的人影上——颜义轩。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只是衬衫领口有些松垮,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色阴影,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出一种掩饰不住的疲惫。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依旧,此刻正紧紧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一丝微不可察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庆幸”的东西,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审视和冰冷的掌控。

“醒了?感觉怎么样?”颜义轩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仿佛在询问一件刚刚修复好的、价值连城的瓷器。

颜轻月没有回答他。她所有的力气和意志都集中在自己的左手上。她忍着剧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被厚厚绷带缠绕成球状的手臂。绷带洁白刺眼,一直包裹到手腕以上。心口……心口的位置!她急切地想要去摸,想要确认那枚戒指是否还在,那条银链是否还紧贴着皮肤!

然而,肩膀和手臂的剧痛让她根本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只能徒劳地移动着被包裹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急切气音。

“别乱动!”颜义轩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的左手伤得很重!肩胛骨骨裂,掌骨两处骨折,肌腱严重损伤!还有脑震荡!肋骨骨裂!你现在需要绝对的静养!”他上前一步,动作近乎粗暴地按住她试图挣扎的肩膀,强行将她固定在病床上。“医生说了,你这条左手,以后能不能恢复到弹琴的程度,都是未知数!你还想不想要这只手了?!”

不能弹琴?左手……废了?

这个消息如同第二记重锤,狠狠砸在颜轻月刚刚复苏的意识上,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空白。但更让她瞬间坠入冰窟的,是颜义轩话语中那冰冷的、事不关己的态度。他没有提及陈庭!一个字都没有!

陈庭呢?!她怎么样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颜轻月的心脏!她猛地睁大眼睛,死死盯住颜义轩,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的字眼:“陈……陈庭……她……在哪……”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气,如同从破碎的肺腑中硬生生挤出来。

颜义轩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猛地一僵。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苍白脆弱、却依旧执拗追问的妹妹,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情”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封的漠然和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

“陈庭?”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令人心寒的刻薄,“一个自身难保、道德沦丧的肇事者,你还有心思关心她?”

肇事者?!

颜轻月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那晚的交通事故报告很清楚了,”颜义轩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法槌,一字一句敲打在颜轻月脆弱的神经上,“陈庭,作为驾驶员,在暴雨中严重超速行驶,在加油站遇到警方例行临检时,非但没有配合停车,反而试图强行倒车逃逸!慌乱中操作失控,导致车辆被后方正常行驶的重型卡车撞击!她是这场惨剧的主要责任人!”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颜轻月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和剧烈颤抖的嘴唇,继续用那种毫无感情的语调陈述:“她自己伤势也不轻,脑震荡,肋骨断了两根,左臂骨折,还在昏迷。不过,比起她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和即将面临的刑事指控,这点伤,恐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开始。”

“不……不可能……”颜轻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恐惧,“不是……不是她的错……是警车……是警车堵住了路……卡车……卡车……”

“够了!”颜义轩厉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权威和不容置疑的冷酷,“事实就是事实!警方有完整的现场勘查报告和监控录像!不是靠你一句‘不可能’就能抹杀的!她害你差点丢了性命!害你左手可能落下终身残疾!轻月,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

他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病床两侧的金属栏杆上,将颜轻月彻底笼罩在他冰冷而强大的阴影里,目光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一个把你拖入深渊、毁了你前程和健康的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值得吗?!你告诉我,值得吗?!”

颜轻月被他逼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巨大的冤屈、愤怒和恐惧如同滔天巨浪,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牵扯着肋骨的伤处,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额角伤口渗出的组织液,狼狈地滑落。她想反驳,想嘶吼,想撕碎他口中那所谓的“事实”,但身体的剧痛和极致的虚弱让她连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比困难。她只能死死地瞪着颜义轩,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燃烧起如此纯粹而浓烈的恨意。

“收起你那些无谓的眼泪和不切实际的幻想!”颜义轩的声音冰冷如铁,斩断了她所有无声的控诉,“等你伤势稳定,我会安排专机,送你回上海治疗和静养。至于陈庭……”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袖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她和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都将永远留在这里。接受法律的审判,然后……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不……”颜轻月艰难地摇头,泪水更加汹涌,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她挣扎着,不顾左手的剧痛,试图抬起手去抓住什么,徒劳无功。

颜义轩不再看她那副“不成器”的样子,转身,迈着沉稳而冷酷的步伐,走向病房门口。在开门前,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病房里:

“忘了她。这是为你好。”

“从今以后,你的世界里,只有康复和未来。没有陈庭。”

沉重的病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仿佛彻底关上了颜轻月生命中唯一的光明。

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瞬间将颜轻月残存的力气和意志彻底碾碎。身体各处伤口的剧痛,左手那如同被活生生撕裂般的灼痛,此刻都变得麻木。唯有心口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仿佛被挖走了一块,只剩下一个巨大而冰冷的黑洞,呼啸着灌入绝望的寒风。

戒指……她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自己那被厚重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戒指……还在吗?在车祸的瞬间,它深深嵌入了掌心……现在呢?是被取出来了?还是……连同那血肉模糊的记忆,一起被掩埋了?

心口的位置……项链……那条银链……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移动还能轻微活动的右手,摸索着伸向自己的脖颈,伸向心口的位置。指尖触碰到的是粗糙的病号服布料,以及……空空如也的皮肤!没有银链!没有戒指!什么都没有!

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它们被拿走了!被颜义轩拿走了!他连她最后一点念想都剥夺了!

“呃……啊……” 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如同濒死小兽的悲鸣,在空旷冰冷的病房里回荡。泪水决堤般汹涌,混合着巨大的绝望和无助,浸湿了枕头。她像一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布偶,瘫软在病床上,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颤抖,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却远不及心中那万分之一。

月光航线……断了。

她的灯塔……熄灭了。

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变成了一种缓慢而残酷的刑罚。颜轻月如同行尸走肉,被从一个冰冷的医疗场所转移到另一个更冰冷、更奢华的“疗养空间”。从台湾的医院,到颜家在上海近郊一座安保森严、如同白色堡垒般的私人疗养院。

她的伤势在顶尖医疗资源的堆砌下缓慢恢复。额角的伤口结痂脱落,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肋骨的骨裂在疼痛中愈合。脑震荡带来的眩晕和恶心感逐渐减轻。唯有左手,依旧被固定着,每一次复健师触碰、尝试活动那僵硬变形的手指和手腕时,带来的不仅仅是钻心的剧痛,更是将她一次次拖回那个暴雨夜、那场毁灭性撞击的深渊。

身体在恢复,灵魂却在加速枯萎。

她拒绝与任何人交流。面对颜义轩派来的、轮流值守在病房外的保镖和护士,面对那些穿着白大褂、带着职业化微笑的医生和复健师,她永远只有空洞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唇。食物被机械地送入口中,再机械地吞咽下去,味同嚼蜡。复健课程如同酷刑,她沉默地忍受着剧痛,完成着指令,眼神却始终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永远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颜义轩偶尔会出现,带着昂贵的补品或最新款的电子产品,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兄长,询问她的恢复情况,语气平淡而疏离。颜轻月从不回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她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筑起一道比以往更厚、更冷的冰墙,隔绝了外界所有试图靠近的“关心”和窥探。

只有深夜,在强效镇静剂也无法完全压制的、支离破碎的噩梦中,那冰封的外壳才会出现裂痕。

她总是反复坠入同一个场景:刺眼的红蓝警灯疯狂旋转,将雨幕切割成诡异的碎片。陈庭染血的侧脸在破碎的挡风玻璃后,苍白得如同石膏,琥珀色的眼眸死死地、绝望地看着她,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呼唤她的名字。然后,巨大的黑影如同山峦般压来!恐怖的撞击声!身体被撕裂的剧痛!还有左手掌心那戒指嵌入血肉时,清晰到骨髓的、滚烫的灼痛!

“陈庭——!” 她总是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左手被固定着,无法动弹,但掌心那幻痛却如此真实,仿佛那枚戒指依旧深深嵌在血肉里,带着陈庭最后的体温和绝望。每一次惊醒,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耗尽她仅存的所有力气。她蜷缩在宽大的病床上,在死寂的黑暗里无声地流泪,直到冰冷的泪水浸透枕头,直到精疲力竭再次被药物拖入混沌。

白天,她变得更加沉默。复健师试图引导她进行一些简单的左手抓握练习,她看着那只被支架和绷带扭曲包裹的手,看着那僵硬变形、微微颤抖的手指,眼神空洞得可怕。这只手,曾经能流畅地划过琴键,能感受到陈庭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能紧紧攥住那张飞往自由的机票……而现在,它像一截丑陋的、失去生命的枯枝,连接着她的身体,却不再属于她。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藤蔓,缠绕上她残存的意志。

颜义轩似乎很满意她这种“安静”。他减少了出现的频率,只是通过保镖和医护人员的汇报掌握她的情况。他开始让人送来一些书籍——管理学的,金融学的,西方艺术史的——似乎已经在为她规划一条“正途”。颜轻月从不翻看。那些精美的书籍被整齐地码放在床头柜上,落着灰尘,像一个个无声的墓碑。

直到那一天。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近三个月。颜轻月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左手依旧需要持续的复健,其他伤处已无大碍。脑震荡的后遗症也基本消失,只剩下偶尔的头痛和难以集中精神。她依旧沉默寡言,眼神空洞,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对外界无动于衷。

一个阴沉的下午。颜义轩再次出现在疗养院顶楼这间视野开阔、布置奢华的套房。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罕见地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的笑意。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考究、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像是律师。

“轻月,今天感觉怎么样?”颜义轩在宽大的沙发里坐下,姿态放松,仿佛只是进行一场寻常的家庭探视。

颜轻月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背对着他,目光落在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上,没有任何反应。

颜义轩似乎早已习惯她的沉默,并不在意。他示意律师打开公文包,从中取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纯白色信封,放在两人之间的水晶茶几上。

“有样东西,我觉得应该交给你。”颜义轩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是陈庭托人辗转送来的。”他刻意强调了“辗转”两个字。

“陈庭”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颜轻月死寂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猛地攥紧,指节瞬间泛白!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猛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神第一次聚焦,带着惊疑不定的、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茶几上那个纯白色的信封!

颜义轩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他微微抬手,示意律师可以离开了。律师恭敬地点头,迅速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兄妹二人,气氛陡然变得凝滞而微妙。

颜轻月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的目光死死锁着那个信封,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是黑暗深渊里透进来的唯一一丝光亮。陈庭……她还活着!她还能托人送信!她……她记得她!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她冰封的躯壳!她甚至忘记了左手的存在,下意识地就想驱动轮椅扑过去!

然而,颜义轩冰冷的声音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动作和希望。

“不过,”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拿起那个信封,指尖在纯白的纸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敲打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信里的内容,我建议你看之前,最好有心理准备。”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善意”,“她承认了所有指控,包括利用师生关系对你进行精神控制和诱导。她为那晚的车祸和对你造成的伤害表达了……‘深刻’的忏悔。同时,她也明确表示,从今以后,与你再无瓜葛。这封信,就是最后的告别。”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钢刀,狠狠捅进颜轻月刚刚燃起一丝火星的心脏,再狠狠搅动!

承认指控?精神控制?诱导?忏悔?再无瓜葛?!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陈庭不会!她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绝不会背叛她们的月光航线!

颜轻月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愤怒和巨大的被背叛感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地盯着颜义轩,盯着他手中那个仿佛带着剧毒的信封,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疯狂的抗拒!

“你……你撒谎!”她终于嘶哑地喊出声,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破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你骗我!陈庭不会!她不会写这种东西!是你!是你伪造的!”

“伪造?”颜义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十足的嘲讽和怜悯。他将信封随意地丢回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轻月,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不惜搭上性命也要维护的那个人,最终的选择!在铁的事实和法律的威严面前,她退缩了!她害怕了!她选择了自保!选择了用这样一封信,和你这个‘麻烦’彻底划清界限!”

他站起身,走到颜轻月的轮椅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俯视着她苍白而绝望的脸。“看清现实吧,我的傻妹妹。你对她而言,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带来厄运的负担。你的痴心妄想,该醒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步伐沉稳而冷酷,如同完成了最后一击的刽子手。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茶几上那个纯白色的、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信封。

巨大的打击让颜轻月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耳鸣。颜义轩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荡。承认指控?抛弃她?划清界限?负担?

不!她不信!她一个字都不信!

陈庭……陈庭一定有苦衷!一定是颜义轩逼迫她!一定是!

巨大的、近乎偏执的念头支撑着她。她猛地驱动轮椅,不顾一切地冲向茶几!颤抖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一把抓起那个纯白色的信封!

信封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如同千钧巨石。

她颤抖着,用牙齿撕开信封的边缘。动作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显得笨拙而粗暴。

一张折叠整齐的、同样纯白的信纸滑落出来。

颜轻月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用颤抖的手指,近乎虔诚地、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

熟悉的、娟秀而优雅的字迹,如同烙印般刺入她的眼帘!

——是陈庭的笔迹!绝对没错!每一个转折,每一个顿挫,都刻在她的记忆深处!

然而,当她的目光急切地、贪婪地扫过那些熟悉的字迹所组成的内容时,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如同无数冰针,狠狠刺穿了她的四肢百骸,直抵心脏最深处!

「颜轻月同学:」

生疏而冰冷的称呼,如同第一把尖刀。

「对于过往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晚因我失控驾驶造成的严重车祸,导致你身受重伤,我深感愧疚与自责,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与痛苦……」

承认了……她真的承认了车祸是她的责任……

「……我深刻反省了自己作为教师的失德行为。我未能恪守师生界限,未能以正确的态度引导你,反而放任甚至利用了你的依赖和脆弱,滋生了超越师生情谊的、扭曲且不切实际的情感……」

扭曲……不切实际……失德行为……利用……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颜轻月的灵魂上!

「……这种错误的关系,不仅违背了基本的道德伦理,更将你推向了危险的境地,毁掉了你的健康与前程。对此,我负有不可推卸的全部责任……」

错误的关系……毁掉……

「……经过这段痛苦的时间,我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决定承担一切应负的法律责任,接受应有的惩罚。同时,我也决定彻底结束这段本不该发生的、对彼此都造成巨大伤害的关系……」

彻底结束……本不该发生……

「……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师生情分已尽,再无任何瓜葛。请忘了我,也忘了那些不该有的执念。回到属于你的、光明的正途上去……」

再无瓜葛……忘了我……

信纸的最后,是那个熟悉的、娟秀的签名——「陈庭」。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冰冷、清晰、逻辑分明,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和斩钉截铁的决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将颜轻月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和所有关于月光航线的幻想,彻底凿得粉碎!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颜轻月再也无法抑制,身体剧烈地前倾,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溅在眼前那张冰冷的、写满“告别”的信纸上!

鲜红的血珠迅速在纯白的纸面上洇开,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迅速吞噬了那些冰冷的字迹,也吞噬了她眼中最后一丝光亮。

她死死攥着那张被鲜血玷污的信纸,身体因为巨大的打击和无法言喻的剧痛而剧烈地痉挛、抽搐。轮椅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世界在她眼前旋转、崩塌、碎裂。

信纸从无力松开的手指间滑落,飘向冰冷的地板,像一片被染红的、坠落的羽毛。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不成调的呜咽。不是哭泣,是灵魂被彻底撕裂、碾碎时发出的悲鸣。

月光航线……

原来,终点不是她。

是永恒的……黑暗和……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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