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恒温里的新绿

《恒温里的新绿》

林小满给培养皿贴标签时，笔尖突然顿住。标签纸上“第1003天”的数字旁边，不知何时被画了个小小的橘子，橘蒂处还带着片歪歪扭扭的叶子——是陆川的笔迹，他总爱在她的实验记录上添这种孩子气的涂鸦。

窗外的梧桐叶落得差不多了，露出光秃秃的枝桠。陆川抱着个纸箱走进来，里面是新到的橘子，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叶梗上还沾着点泥土。“张老师老家寄来的，说这品种叫‘蜜橘’，比咱们常买的甜两度。”他边说边往玻璃罐里塞，指尖蹭过罐口的红绳，那结打得松了些，是上次苏棠来借罐子装饼干时扯的。

小满忽然发现纸箱底压着个信封，拆开一看是张照片。照片里的张老师站在橘树下，手里举着个比脸还大的橘子，背后的田垄上插着块木牌，写着“陆川小满实验田”。“她说等咱们结婚，就用这树的橘子做喜糖。”陆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没告诉你就答应了，算不算越权？”

她转身时撞进他怀里，鼻尖蹭到他白大褂上的橘子汁渍——是早上榨橘子汁时溅的，他总说实验室的榨汁机不如手剥的香。“那得先让学弟学会给女朋友剥橘子。”小满笑着抬头，看见他耳根的红晕漫到脸颊，像高中时被起哄说“陆川脸红了”的模样。

午后整理储藏室，在最底层的柜子里翻出个铁盒。打开的瞬间，橘子皮的清香涌出来，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签，最上面那张写着：“2019年10月17日，小满说陈皮泡的水太涩，加了三颗冰糖，她皱眉的样子像只被酸到的猫。”字迹边缘有些模糊，是那年在伦敦时受潮留下的痕迹。

陆川蹲在旁边翻找试剂，忽然“哎呀”一声。他举着根试管站起来，里面插着片嫩绿的叶子，是从橘子树梢掐的：“刚发现的，这时候居然还长新叶。”阳光透过试管壁照进来，叶肉上的纹路看得清清楚楚，像他画实验图谱时用虚线标的脉络。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时，苏棠的笑声先飘进来。她举着个保温桶闯进来，男朋友跟在后面，白大褂上沾着面粉：“看我们带什么了——橘子叶青团！”保温桶打开的瞬间，艾草香混着橘子味漫开来，“用你上次说的新叶做的，他非说要测黏度，结果把青团揉成了面团。”

小满捏起个青团，指尖沾到点豆沙馅——是陆川爱吃的那种，少糖多馅。她忽然注意到苏棠男朋友袖口的橘子汁渍，和陆川白大褂上的位置一模一样，忍不住笑出声：“你们这是搞情侣装呢？”苏棠正要说什么，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是学弟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苏棠学姐，培养箱的温度又失控了……”

等两人匆匆离开，陆川突然从口袋摸出个小布袋。里面是晒干的橘子花，是他今早从张老师寄来的橘子树上摘的：“听说这个能安神，比你总喝的咖啡靠谱。”他往她白大褂口袋里塞时，指尖碰到个硬物，掏出来才发现是颗橘子糖，糖纸皱巴巴的，是上周学弟塞给她的，说“谢谢学姐的恋爱保鲜剂”。

傍晚核对数据时，小满在显微镜下发现个奇怪的纹路。调焦时忽然想起陆川刻的糖霜模子，那上面的橘子纹路和这细胞排列竟有几分相似。她转头时，正见他往玻璃罐里放新的陈皮，阳光穿过罐身，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拉长的简笔画，手里的橘子悬在半空，像颗迟迟不肯落下的夕阳。

“对了，储藏室的旧铁盒里有惊喜。”陆川忽然说，眼睛亮晶晶的。小满跑过去打开，发现里面多了个新的玻璃罐，罐底铺着层新采的橘子叶，上面放着枚戒指——比上次那枚多了圈细纹路，是用新叶的脉络拓的。“找首饰店改的，”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片新鲜的橘子叶，“他们说这叫‘生生不息纹’，我觉得像咱们实验室的新叶。”

夜幕降临时，两人蹲在实验室门口剥橘子。橘瓣上的白丝缠在指尖，像扯不断的线。远处传来学弟的声音，他正给女朋友打电话，语气雀跃：“我学会剥橘子了，保证没有白丝，你要不要来尝尝？”小满抬头时，看见陆川正往她嘴里塞橘瓣，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高中图书馆里那盏旧台灯的光晕。

她忽然想起张老师在照片背面写的话：“橘子树不怕冻，越冷越扎根。”此刻掌心的橘子还带着余温，叶梗上的新绿沾着点露水，像极了他们藏在恒温里的时光——看似日复一日的重复，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冒出点让人惊喜的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