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彻底吞噬了狭窄的楼道。只有窗外暴雨倾盆的狂暴喧嚣,如同千军万马在嘶吼奔腾,冲刷着肮脏的玻璃窗,将世界隔绝成一片模糊的水幕。
黑暗中,那两道疯狂交织、滚烫急促的喘息声,是唯一证明生命存在的证据。
林梦的背脊死死抵着冰冷坚硬的房门,身前是安希昱那具微微颤抖、却在她强势禁锢下彻底软化的身体。唇齿间的掠夺并未停止,反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更加深入骨髓。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捍卫领地的雌兽,用滚烫的吻作为武器,凶狠地标记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要将前世冰冷的诀别和浴缸里刺目的血红,都从这个吻里彻底焚烧殆尽!
安希昱被迫承受着这几乎窒息的掠夺,大脑一片空白。灵魂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炽热彻底抽离了躯壳,又被蛮横地塞回。冰冷的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滑落,与两人唇齿间交换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箍在她腰间的铁臂和扣在脑后的手掌,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那属于林梦的、强势的、带着毁灭与重生气息的力量,如同汹涌的岩浆,蛮横地灌入她冰封的躯壳,将她所有的控诉、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理智,都焚烧得灰飞烟灭!只剩下一种灭顶般的、飞蛾扑火的沉沦,让她不由自主地从喉咙深处溢出破碎的、带着泣音的呜咽。
“唔…嗯…”
这细微的呜咽,如同投入烈焰的最后一滴油。
林梦的动作猛地一顿!
那几乎要将安希昱灵魂都吸走的掠夺性亲吻,在这一声带着极致脆弱和沉沦的呜咽中,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骤然停滞。
黑暗中,只有两人剧烈起伏的胸膛紧紧相贴,传递着彼此狂乱的心跳和滚烫的体温。唇瓣依旧紧密地贴合着,气息灼热地交融。
林梦扣在安希昱脑后的手,缓缓松开了一些力道。指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抚过她冰凉汗湿的鬓角,插入她柔顺却凌乱的发丝深处。那动作,依旧带着强势的掌控,却又在绝对的黑暗中,悄然滋生出一丝近乎怜惜的温柔。
安希昱的身体在她掌心下细微地颤抖着,像一只被暴风雨打湿羽翼的鸟。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流淌,浸湿了林梦的颈窝,带来一片滚烫的湿意。
时间,在黑暗和暴雨的喧嚣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林梦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拉开了两人唇齿之间的距离。黑暗中,她看不清安希昱的脸,只能感觉到她滚烫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侧,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急促和脆弱。
“钥匙…” 林梦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情欲未褪的灼热和一种强行压抑后的紧绷,如同砂砾摩擦。箍在安希昱腰间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牢牢地固定在怀里。
安希昱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情绪冲击和那个几乎夺走她所有氧气的吻里,意识混沌,没有反应。
林梦不再犹豫。她空出的那只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摸索着探向安希昱紧紧攥着自己衣襟的双手。那纤细冰冷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指节泛白。林梦强势地、一根根掰开她紧攥的手指,然后,精准地探入她大衣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
她一把将钥匙掏了出来!
黑暗中,只听见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微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是“咔哒”一声脆响!
林梦一手依旧紧紧箍着安希昱的腰,一手猛地推开身后那扇冰冷沉重的房门!
一股更加浓重、带着久无人居的灰尘和潮湿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在瞬间照亮屋内简陋冰冷的轮廓——光秃秃的铁架床,掉漆的木桌,摇晃的木椅…
林梦几乎是半抱半拖着怀中依旧微微颤抖、意识游离的安希昱,踉跄着跌入这片黑暗的庇护所。反脚重重一踢!
“砰!”
房门在身后被狠狠关上!隔绝了楼道里残留的光影和那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也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窥视和恶意的世界。
狭小的安全屋内,彻底被黑暗和两人剧烈的心跳声、喘息声填满。
林梦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房门,急促地喘息着。怀里,安希昱的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浸透了她肩头的衣料。那滚烫的湿意,如同熔岩,灼烧着林梦的皮肤,也灼烧着她刚刚被狂暴情绪占据的心房。
黑暗中,她缓缓低下头。下巴抵在安希昱冰凉的发顶。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力道由之前的铁钳般的禁锢,悄然转化为一种带着绝对占有欲的、紧密的拥抱。另一只手,抚上安希昱的后背,掌心隔着羊绒大衣,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脊骨的轮廓和细微的颤抖。
那强势的、如同烈火燎原般的掠夺气息,在绝对的黑暗和怀中人无声的哭泣中,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厚重、带着劫后余生般疲惫和一种近乎失而复得般珍重的力量。
她收紧手臂,将怀中冰冷颤抖的身体,更深地、更紧密地嵌入自己同样滚烫的怀抱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不容分离。
窗外,暴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世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狭小冰冷的出租屋里,两个跨越生死界限、终于紧紧相拥的灵魂,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汲取着彼此身上那唯一的热源,如同在怒海狂涛中,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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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线,苍白而吝啬地从那扇唯一的小窗户挤进来,艰难地驱散着安全屋内浓重的黑暗和霉味。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灰尘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安希昱身上特有的、清冽的冷香。
林夕(林梦)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带来一阵清晰的悸痛。意识瞬间回笼!
昨夜…黑暗…暴雨…那个不顾一切扑来的身影…那个带着血腥味和泪水的、绝望的吻…以及后来,黑暗中那漫长而紧密的、几乎要将彼此骨血都融为一体的拥抱…
她几乎是立刻侧过头!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那张光秃秃的铁架床上,只有她身下那张薄薄的草席,和她身上盖着的那件深蓝色的廉价风衣。旁边,属于安希昱的位置,空空如也。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林夕的心脏!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牵扯得后背撞门的地方一阵钝痛。
“安希昱?!”她失声喊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巨大的惊惶。目光急切地扫视着狭小的房间。
房间依旧简陋冰冷。掉漆的木桌,摇晃的木椅,角落里堆放的杂物…一切都和她昨晚离开时一样。没有那个清冷绝伦的身影。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重逢和紧拥,只是一场被暴雨和恐惧催生出的、过于真实的噩梦。
不!
不可能!
唇上那细微的、被牙齿磕碰过的隐隐痛感还在!颈窝处似乎还残留着被泪水浸透的冰冷湿意!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木桌边缘!
那里,安静地放着一个东西。
不是她熟悉的安全屋物品。
那是一个极其小巧、通体哑光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U盘。像一枚沉默的黑色棋子,安静地躺在斑驳掉漆的木质桌面上,在清晨惨白的光线下,泛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
林夕的心脏骤然缩紧!她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了那个冰冷的U盘!
指尖的触感坚硬而冰凉。一个小小的指示灯在U盘侧面,正极其微弱地闪烁着一点幽蓝色的光,如同黑暗中野兽的瞳孔,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和…某种冰冷的指令。
安希昱…
她没走!
或者说,她留下了这个!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交织着冲击着林夕的神经!她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U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U盘外壳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却让她感到一种病态的安心。
她来了。她找到了她。她留下了印记。
她的小月亮,没有再次消失。
林夕缓缓松开紧握的手,将那枚小小的黑色U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幽蓝的指示灯在她掌心的阴影里,依旧固执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
暴雨已经停歇。天空是洗过般的灰蓝色,低低压在城市上空。被雨水冲刷过的老旧楼宇,显露出更加破败的底色。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凉意和泥土的腥气。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林夕,需要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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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想维度设计工作室。
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咖啡因、油墨和熬夜加班的疲惫气息。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键盘声、鼠标声、压低的讨论声…一切如常。
林夕坐在自己那个角落的工位里,埋首在一堆需要扫描归档的旧项目资料中。她的动作麻利,手指在扫描仪按键上快速操作着,发出轻微的机械运转声。脸上依旧是那副素净到近乎苍白的妆容,低马尾,穿着昨天那件浅灰色圆领针织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看起来和昨天那个任劳任怨、毫不起眼的“小林助理”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口袋里,那枚冰冷的黑色U盘紧贴着大腿外侧的皮肤,像一个沉默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重逢和怀中那具冰冷颤抖的身体。安希昱留下的U盘里是什么?指令?线索?警告?她不知道。她甚至没有时间、没有设备去查看。只能将它贴身藏着,像一个隐秘的护身符,或者说,一颗定时炸弹。
“小林!苏总监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灰蓝色头发的男设计师叼着一片吐司,路过她的工位,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林夕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立刻应道:“好的,马上来。”她迅速将手头刚扫描完的一叠资料码放整齐,站起身,朝着苏明远那间独立的玻璃办公室走去。脚步平稳,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敲了敲门。
“进。” 苏明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林夕推门进去。苏明远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里拿着笔在数位板上快速地画着什么。看到林夕进来,他揉了揉眉心,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
林夕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恭敬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拘谨。
“小林啊,”苏明远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林夕身上,带着审视,“昨天让你整理的‘风华地产’那个旧楼改造项目的资料,进度怎么样了?”
“苏总监,已经扫描归档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今天上午应该能完成。”林夕的声音平稳,回答清晰。
“嗯,效率还行。”苏明远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情绪,“今天交给你一个新任务。‘星河湾’那个高端住宅项目的样板间软装方案,客户那边催得急。方案主体是李设计师在做,但里面需要用到大量的进口面料和小众艺术品图片素材。你负责去收集、整理,要求:高清无水印,风格统一,契合‘新东方禅意’的主题。今天下班前,把初步筛选好的素材包发给我和李设计师。”
他推过来一张打印着详细要求和关键词的A4纸。
林夕接过,快速扫了一眼。要求很细致,工作量不小,而且时间非常紧迫。这对于一个刚入职的助理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甚至可以说是个下马威。
“好的,苏总监。我马上去办。”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为难,立刻点头应下,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被委以重任的、刻意的认真。
苏明远对她的干脆似乎还算满意,挥了挥手:“去吧。不懂的可以问李设计师,但他那边也忙,尽量自己解决。”
林夕拿着那张A4纸,起身离开办公室。关上门的瞬间,她脸上那副认真的表情迅速褪去,眼神沉静下来。这种高强度、琐碎的工作,对于经历过空乘高强度服务节奏和前世死亡洗礼的她而言,并非无法承受。她需要的,只是融入,是站稳脚跟。
她回到座位,立刻打开电脑,登录几个专业的设计素材网站和国外艺术图库。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关键词,目光专注地筛选着符合要求的图片。动作高效而精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时间在忙碌中飞速流逝。打印机吞吐着纸张,扫描仪发出单调的嗡鸣,电脑屏幕上滚动的图片光影变幻。林夕像一颗投入巨大齿轮中的小螺丝,精准地运转着。
午休时间快到了。办公室里的气氛稍微松懈了一些。有人开始讨论午餐叫哪家外卖。林夕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正准备起身去倒杯水。
“嘀铃铃——”
她放在桌面上的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相对安静的办公区显得格外突兀!
林夕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几乎是立刻抓起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座机号码,区号赫然是——她前世居住的那座豪华公寓所在的区域!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公寓?谁会从那里打电话给她?王太太?物业?还是…沈国栋?!他查到了她的新身份?查到了她的工作地点?!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冰凉僵硬,微微颤抖。那刺耳的铃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像催命的符咒,吸引着周围同事好奇的目光。
“小林,电话。”旁边工位的女孩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林夕猛地回过神!她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属于“林夕”的怯懦和疑惑:
“喂?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带着浓重越南口音、极其惶恐、几乎要哭出来的女声,语速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一样砸了过来:
“林小姐?是林小姐吗?呜…求求你帮帮我!我是阿香!阮氏香!公寓的保姆!林小姐你在哪里啊?他们…他们不给我工钱!还…还要赶我走!说我偷东西!呜…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林小姐你帮帮我…你跟他们说说…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搬走了…可我找不到别人了…呜…”
是阮氏香!
那个前世在死亡现场附近出现、被陈默弄晕塞进床底的越南保姆!
林夕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阮氏香怎么会知道她的新号码?!她怎么会找到这里?!她口中的“他们”是谁?沈国栋?苏晚?还是…公寓的物业?
前世,阮氏香是目击者?还是…参与者?或者仅仅是无辜被卷入的可怜人?
巨大的疑问和更深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林夕的脖颈!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和疏离:“阿香?你…你别急。慢慢说。你怎么会有我这个号码?谁不给你工钱?”
“呜…是…是苏小姐!苏晚小姐!”阮氏香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说…说林小姐你欠了物业费没交…还…还弄坏了东西…要扣我的工钱抵债!可…可那跟我没关系啊!我打扫得很干净!我没有弄坏东西!我去找她理论…她…她还骂我…说我是小偷…要报警抓我!呜…林小姐…你帮帮我…我儿子还在老家等钱看病…求求你了!我…我上次在楼梯间…看到…看到…”
阮氏香的声音突然卡住,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只剩下惊恐的抽泣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模糊的、似乎是争执和推搡的噪音,紧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手机摔落在地的声音!
然后,通话被粗暴地切断了!
“嘟…嘟…嘟…”
冰冷的忙音,如同死亡的余韵,清晰地回荡在林夕的耳畔。
她僵硬地握着手机,保持着接听的姿势,站在原地。脸色在日光灯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办公室里的嘈杂声仿佛瞬间被拉远,只剩下那忙音和阮氏香最后那戛然而止的、充满恐惧的抽泣声,在脑海中疯狂盘旋!
苏晚!
又是她!
扣工钱?诬陷偷窃?楼梯间…她看到了什么?!她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是指前世那个死亡之夜吗?!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与火的交织,在林夕的血液里疯狂冲撞!苏晚在利用阮氏香!她在逼迫她!她在试探!她想把她重新拖回那个充满恶意的漩涡!
“小林?小林?” 旁边工位的女孩见她脸色惨白、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站着,有些担忧地推了推她的胳膊,“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谁的电话啊?”
林夕猛地回过神!那瞬间爆发的冰冷戾气被她强行压回眼底深处。她迅速放下手机,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歉意的笑容,声音有些干涩:“没…没事。一个…一个老家打错的电话。吓了我一跳。我去下洗手间。” 她语速很快,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低着头快步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关上洗手间隔间的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背靠着冰冷的隔板,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剧烈的疼痛来维持着最后的冷静。
苏晚…
沈国栋…
还有那个在暗处窥伺、如同毒蛇般的沈国栋…
旧公寓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远离!阮氏香这通绝望的求救电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她新生活表面那层脆弱的平静!
她需要钱。需要尽快拿到工资。阮氏香的儿子…也许是真的需要钱治病。苏晚的逼迫…她不能坐视不理,那只会让苏晚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可能将阮氏香逼到绝路,说出不该说的话。
林夕猛地打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啦啦地冲刷而下。她掬起冷水,用力地、一遍遍地拍打在自己苍白的脸上!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带来一阵阵战栗,却也让她混乱而焦灼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湿漉漉的、眼神冰冷锐利得如同淬火刀锋的自己。
“林夕”的怯懦和温顺,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属于林梦的、被逼到绝境的凶性和决绝,在眼底深处无声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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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后的城市被清洗得异常清晰,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清冷的天光。
安希昱安静地坐在那张黑色大理石书桌前。她换上了一身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后,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面前摊开的,依旧是那本厚重的德文书籍。她的姿态看起来沉静、专注,如同一个在宁静午后享受阅读的少女。
只有搁在书页上的指尖,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特殊频率地敲击了一下光滑的纸面。
桌面上,那部哑光黑色的卫星电话,屏幕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幽蓝的光。
安希昱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左手极其自然地拿起电话,指尖在侧面的指纹识别区轻轻一触。
“灰隼”那低沉平稳、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在她耳蜗深处响起:“小姐,目标人物‘阮氏香’已于四十分钟前拨通新号码,通话时长一分十七秒。通话内容涉及薪资纠纷、指控及未完成陈述。触发词:‘楼梯间’。通话结束于非正常中断,疑似设备损坏或外力介入。目标人物当前状态:失联。定位信号消失于旧公寓附近公共区域。‘灰狐’已介入追踪失联原因及目标下落。目标‘苏晚’动向监控中。新号码持有者‘林夕’情绪波动显著,通话后进入工作场所洗手间,停留时间异常。是否需要提升对‘林夕’的保护级别?请指示。”
安希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仿佛在研读一段复杂的哲学论述。只有她握着电话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阮氏香…苏晚…楼梯间…失联…
一个个关键词,如同冰冷的拼图碎片,在她脑海中迅速组合。前世那个死亡之夜模糊的碎片——陈默的惊慌,阮氏香在门缝后的窥视,苏晚那充满嫉妒和怨恨的眼神…逐渐勾勒出一个更加凶险的轮廓。
苏晚在逼宫!在用阮氏香作为棋子,试探林梦的底线,甚至…想将她重新拖入那个致命的漩涡!而阮氏香…那个无辜的、可能看到了什么的女人…现在失联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铁爪,瞬间攫住了安希昱的心脏!她几乎能想象到林梦(林夕)在接到那通电话时的惊惶和愤怒!她的光,此刻正暴露在毒蛇的窥伺之下!
她不能再仅仅依靠“灰狐”在暗处的监控!她需要更直接、更强大的屏障!她需要立刻、马上,将林梦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主权和保护!
安希昱缓缓闭上眼睛。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德文字母,在她紧闭的视野里扭曲、旋转,最终化为林梦昨夜在黑暗中那双燃烧着野性火焰的眼眸,还有她唇上那细微的、带着血腥味的伤口…
几秒钟后,安希昱重新睁开眼。那双桃花眼里,所有的情绪被彻底冰封,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没有说话。
指尖在卫星电话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触摸区,以一种极其特殊的频率和力度,快速敲击了五下。比之前给“灰隼”的指令更加急促、更加有力。
这是预设好的最高优先级指令:**启动‘壁垒’。目标:林夕。方式:即刻入驻。权限:无限制。**
“指令确认。”“灰隼”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壁垒’协议启动。目标锁定。资源调配优先级:最高。预计接触时间:两小时内。”
“滴。”通讯切断。
安希昱放下卫星电话,动作轻缓。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雨后清冷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钢铁矩阵。
她拿起书桌上的钢笔。笔尖悬在摊开的皮质笔记本上方。在之前记录着“新锐大厦 - 创想维度设计 - 苏明远(总监)”的那一行下方
,笔锋带着一种冰冷而强势的力量,落下两个新的字:
**壁垒。**
墨迹在细腻的象牙白纸页上迅速晕开、凝固。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封印,也像一座即将拔地而起的、隔绝一切危险的堡垒。
她的光。
这一次,将由她亲手铸就的壁垒,牢牢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