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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外面楼道里潮湿阴冷的空气。狭小的空间内,瞬间被一种无形的、近乎凝滞的气场所填满。
安希昱站在门边,没有开灯。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吝啬地透进来,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的轮廓——光秃秃的铁架床,掉漆的木桌,摇晃的木椅,还有墙角堆放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夕身上廉价洗涤剂的气息。
林夕僵立在屋子中央,手里还捏着那个装着速冻水饺的塑料袋,指尖冰凉。她看着门口那个纤瘦却挺直的身影,看着她身上那件剪裁精良、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羊绒大衣,看着她苍白脸上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冷得如同寒潭的桃花眼。
“监护?”
这个词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林夕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荒谬、愤怒、被冒犯的感觉瞬间冲上头顶!她算什么人?凭什么?就凭昨夜那个失控的吻和拥抱?就凭她安家大小姐的身份?!
“安希昱,”林夕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发什么疯?谁需要你监护?立刻给我出去!” 她伸手指向房门,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安希昱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指向房门的手,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她没有理会林夕的怒火,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缓缓扫过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陋室。
目光掠过那张铺着薄薄草席的铁架床时,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掠过那张掉漆、桌腿不稳的木桌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寒意。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墙角那个堆放着杂物的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几件胡乱塞着的廉价衣物,还有…一个孤零零的、插着塑料勺子的不锈钢饭盒。
那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冰冷的评估,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或者…一个需要被妥善安置的麻烦。没有鄙夷,没有同情,只有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判断。
这种目光,比任何言语的羞辱都更让林夕感到刺痛!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展示在橱窗里的物件!前世被安家羞辱的记忆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神经!
“看够了没有?!” 林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安大小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带着你的‘监护’滚回你的金丝笼去!我不需要!”
安希昱终于将目光从角落收回,重新落在林夕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脸上。她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林夕激烈的言辞只是拂过冰面的微风。
“你这里,”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安全。环境恶劣,安保为零,人员混杂。隔壁住户有三次入室盗窃前科,楼下小超市是地下赌场的掩护点,楼道监控形同虚设。”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扇看起来并不结实的木门和单薄的插销,“昨晚那种情况,如果上来的是别人,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精准地刺穿了林夕强撑起来的愤怒外壳,直抵她内心深处那从未消散的恐惧核心!
沈国栋阴冷的审视!苏晚充满敌意的背影!阮氏香那通绝望的求救电话!还有…昨夜楼道里那如芒在背的窥视感!
安希昱不是在危言耸听!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现实!这座安全屋,早已不再安全!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夕!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怒吼,想把她赶出去!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攥着塑料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塑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安希昱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那剧烈翻涌的恐惧、愤怒和不甘。那双桃花眼底,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迈开脚步,高跟鞋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哒、哒”声,径直走向房间中央。
她无视了林夕僵立的身影,走到那张掉漆的木桌前。目光落在桌面上——除了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空空如也。她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指尖在布满灰尘和细微划痕的桌面上轻轻拂过,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那动作,带着一种主人般的随意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林夕眼睁睁看着她,看着她如同巡视领地般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走动,看着她那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身影,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更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所有防御、暴露在猎人枪口下的猎物!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夕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绝望的愤怒。
安希昱的脚步停在铁架床边。她侧过头,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林夕脸上。那双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
“我说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残酷的穿透力,“监护。在你找到新的、足够安全的住所之前,或者,”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林夕手中那个装着速冻水饺的塑料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在你证明你有能力处理好‘阮氏香’那种级别的麻烦之前。”
“阮氏香”三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林夕的神经!安希昱知道!她果然知道那通电话!她甚至可能知道更多!
林夕的呼吸猛地一窒!巨大的震惊和后怕瞬间冲散了愤怒!她看着安希昱,看着那张苍白清冷的脸,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昨夜那个扑在她怀里哭泣颤抖的女孩仿佛只是一个幻觉。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安希昱——那个重生归来,手握庞大资本和隐秘力量,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掌控者!
“你…你监视我?”林夕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安希昱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垂下眼睑,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默认的姿态,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具压迫感。
沉默在狭小的安全屋里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窗外,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酝酿着一场新的风雨。
林夕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她看着安希昱,看着她就那样平静地站在自己简陋的铁架床边,像一个突兀闯入的、无法驱逐的幽灵。愤怒、恐惧、屈辱、无力…种种情绪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最终都化为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安心。
至少…至少她在这里。至少,昨夜那个拥抱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冰冷的空气里。
“随便你!”林夕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安希昱,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沙哑和赌气。她快步走向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小电炉,粗暴地撕开速冻水饺的包装袋,将冰冷的饺子一股脑倒进那个唯一的不锈钢小锅里。动作带着发泄般的狠劲,锅底撞击在廉价的电炉丝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啦啦地注入锅中,溅起细小的水花。她背对着安希昱,用力地搅动着锅里的饺子,仿佛在搅动自己混乱不堪的心绪。
安希昱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那纤细却挺直的脊背,此刻因为愤怒和压抑而微微颤抖着。昏暗中,她清冷的眼眸深处,那层坚冰似乎融化了一瞬,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担忧,有心疼,有无奈,甚至…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歉疚?但转瞬即逝,重新被深沉的平静覆盖。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椅旁,没有坐下,只是伸出指尖,轻轻拂去椅面上积落的灰尘。然后,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又像一个无形的囚笼,将林夕牢牢地困在了这片狭小、破败、却因她的存在而变得截然不同的空间里。
冰冷的自来水在锅里翻滚,渐渐升起温热的白气。速冻饺子的味道,混合着灰尘和霉味,在狭小的安全屋里弥漫开来。一种诡异的、带着巨大张力却又无法打破的平静,笼罩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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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想维度设计工作室。
键盘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雨点,日光灯管发出持续的嗡鸣。空气里咖啡因和油墨的味道似乎更浓了。项目临近死线,整个工作室弥漫着一种紧绷的、高压的焦灼感。
林夕(林梦)坐在自己的角落工位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文件夹目录,里面塞满了各种格式的图片素材——丝绸、麻布、竹编、陶器、抽象的山水意境图…都是为“星河湾”项目筛选的软装素材。她的眼神专注,动作高效,将一张张符合“新东方禅意”主题的图片拖入指定的分类文件夹。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专注之下,是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口袋里那枚冰冷的U盘和安希昱留在安全屋里的、无形的“监护”阴影,如同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阮氏香失联的恐惧,苏晚那张阴郁的脸,沈国栋那阴冷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随时可能将她重新拖入深渊。
“小林,”苏明远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星河湾’那边的软装意向图初稿,李设计师发过来了,你立刻打印两份送过来!还有,下午三点跟我去趟‘风华地产’,他们那个旧楼改造项目的汇报会,你负责记录会议要点和材料展示!”
“好的,苏总监!”林夕立刻应道,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她迅速保存好手头的工作,起身走向打印机。动作麻利地将李设计师发来的PDF文件打印、装订好。
拿着两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走向苏明远的办公室时,她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办公区。那个染着灰蓝色头发、负责“星河湾”主设计的李设计师正对着屏幕焦头烂额地改稿。其他同事也都在埋头忙碌。
只有一个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苏晚。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清洁工制服,手里拿着拖把和水桶,正低着头,动作缓慢地擦拭着靠近林夕工位那片区域的地板。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拖把头反复摩擦着同一块光洁的瓷砖,发出湿腻的“唰唰”声。
林夕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苏晚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诊所的护士吗?创想维度这种小型设计工作室,清洁工作通常是外包给物业公司的临时工,怎么会是她?
就在林夕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的瞬间——
苏晚像是有所感应,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阴冷刺骨的恨意和怨毒,直直地、狠狠地刺向林夕!
那眼神,阴郁、粘稠,充满了疯狂的嫉妒和一种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恶意!像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林夕的呼吸猛地一窒!后背瞬间窜起一片寒意!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苏晚那紧握着拖把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只有苏晚眼中那翻腾的怨毒,如同实质的毒液,泼洒过来。
林夕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悸和寒意。她加快了脚步,推开苏明远办公室的玻璃门,将文件放在他的桌上。
“苏总监,文件好了。”
“嗯,放这儿吧。”苏明远头也没抬,盯着屏幕上的设计图,“下午去风华,机灵点。他们那个项目负责人脾气不太好,别出岔子。”
“明白。”林夕应道,退出了办公室。
当她再次看向那片区域时,苏晚已经低下头,继续着她那缓慢而用力的擦拭动作,仿佛刚才那怨毒的对视从未发生。只有那“唰…唰…”的拖地声,如同毒蛇爬过地面的摩擦声,清晰地传入林夕的耳中,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林夕坐回自己的工位,指尖冰凉。她打开电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屏幕上那些禅意的图片上。然而,苏晚那阴毒的眼神,却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个疯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刻意的监视和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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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五十分。
林夕抱着厚重的项目资料和笔记本电脑,跟在步履匆匆的苏明远身后,走出新锐大厦的旋转门。天空阴沉得如同傍晚,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地压在城市上空,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闷。空气潮湿而粘腻,带着一股土腥气。
苏明远站在路边,不耐烦地看着手表,频频张望:“车呢?不是说好提前五分钟到吗?风华那边最讨厌迟到!”
林夕沉默地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像一道安静的影子。她穿着那身素净的灰色针织衫和洗白的牛仔裤,低马尾,怀里沉重的资料让她看起来有些单薄。目光低垂,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沾了灰尘的帆布鞋。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如同一条沉默而优雅的黑色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精准地停在了苏明远面前。流畅的线条,光洁如镜的漆面,散发着低调而奢华的气息,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面容平凡却眼神锐利的司机迅速下车,绕到后座,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苏明远愣了一下,脸上随即堆起受宠若惊的笑容:“哎呀!沈主任!您太客气了!还亲自来接!这怎么好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迎了上去。
深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腿迈出车门。沈国栋的身影出现在车旁。他站得笔直,头发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稳而带着一丝惯有的审视感。他对着苏明远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公式化的微笑:“苏总监客气了。正好在附近办事,顺路。请上车吧。”他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从容。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苏明远,随即,落在了他身后抱着资料、低着头的林夕身上。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带着一种精准的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在林夕那身廉价的衣着、低垂的头颅和怀中厚重的资料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但林夕却感觉那目光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怀里的资料中,脊背瞬间绷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又是他!又是这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
“这位是?”沈国栋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像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哦!这是我们新来的助理,小林,林夕。”苏明远连忙介绍,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随意,“小林,这位是风华地产的项目负责人,沈国栋沈主任。”
“沈…沈主任好。”林夕强迫自己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怯懦和紧张,眼神飞快地瞥了沈国栋一眼,又迅速垂下,像只受惊的兔子。她努力模仿着“林夕”这个身份应有的、面对大人物时的惶恐不安。
沈国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眼神深邃,似乎要将她这层伪装彻底看穿。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公式化微笑:“林助理,你好。辛苦了。” 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不辛苦。”林夕的声音更低了。
“沈主任,请上车吧!”苏明远热情地拉开后座车门。
沈国栋收回目光,不再看林夕,从容地弯腰坐进了宽敞舒适的后座。苏明远紧随其后,坐了进去。
司机关上车门,快步绕回驾驶座。
林夕抱着沉重的资料,站在车外,看着那扇缓缓升起的深色车窗。车窗的茶色玻璃后,沈国栋那模糊的侧脸轮廓,如同蛰伏的阴影,带着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压迫感。
她深吸一口气,那潮湿粘腻的空气带着寒意涌入肺腑。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冰冷的真皮座椅触感,混合着车内高级香氛的清冽气息,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车流。窗外,阴沉的街景飞速倒退。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苏明远偶尔与沈国栋低声交谈几句项目进度的声音。
林夕僵硬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资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视镜里,那道来自后座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射线,若有若无地、持续地落在她的后颈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评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在无声地质问:林夕?林梦?你到底是谁?
又或者,他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在欣赏猎物徒劳的挣扎?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林夕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指甲深深陷入资料坚硬的文件夹外壳。窗外的天空,阴沉得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似乎随时可能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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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下午四点。
窗外的天色已经阴沉得如同夜晚,只有微弱的光线艰难地透进来,让房间内勉强维持着昏暗的可见度。
安希昱依旧站在房间中央。她没有坐那张摇晃的木椅,也没有靠近那张光秃秃的铁架床。她像一尊融入昏暗背景的雕像,安静,清冷,与这破败的环境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再次缓缓扫过这狭小的空间。从墙角堆放的杂物,到那张掉漆的木桌,再到门口那个落满灰尘的鞋架…没有任何遗漏。
就在她的目光扫过靠近窗户的那个墙角时——
她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
窗外微弱的光线,恰好落在那片墙角潮湿发霉的墙根处。一片斑驳的、深绿色的霉斑之间,一点极其不和谐的、带着诡异光泽的白色,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点白色,很小,很不起眼,如同墙角生长出的一颗微小的、畸形的瘤。形状…像一把撑开的小伞?伞盖边缘似乎还带着一圈若有若无的、极淡的灰绿色纹路?
安希昱的瞳孔,在看清那点白色的瞬间,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原寒风,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冻结!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背脊挺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桃花眼里,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恐惧!
鹅膏菌!
剧毒的鹅膏菌!
虽然只有微小的一点,但那独特的伞形结构和隐约的纹路…她绝不会认错!前世法医报告中那触目惊心的名词,林梦冰冷的尸体,还有…那个最终指向毒针的死亡真相!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林梦新的安全屋?!出现在她刚刚落脚的地方?!
是巧合?是这破败潮湿环境自然滋生的?还是…有人刻意放置?!如同一个无声的、恶毒的警告?!一个提前到来的死亡预告?!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致命毒蛇盯上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安希昱!她猛地后退一步!脚跟撞在身后摇晃的木椅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点微小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白色菌体上。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所有的平静被彻底撕裂,只剩下翻腾的惊骇和一种足以焚毁万物的、冰冷的狂怒!
是谁?!
沈国栋?苏晚?还是…公寓楼里某个她尚未知晓的阴影?!
无论是什么,这都意味着——危险,从未远离!它像跗骨之蛆,已经悄无声息地攀附上了林梦新生的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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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想维度设计工作室外,傍晚六点。
天色彻底沉入了墨色。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开始零星落下,冰冷刺骨的雨点砸在滚烫的地面上,激起细小的白烟。路灯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昏黄模糊的光圈,行人步履匆匆。
林夕最后一个走出写字楼的旋转门。她拒绝了苏明远“顺路”捎她一程的客套,独自站在路边。怀里抱着那台笨重的、属于公司的旧笔记本电脑——苏明远把“星河湾”项目软装素材的最终整理和备份任务压给了她,要求她带回家“加班加点”完成,明早必须交出完美的素材包。
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廉价风衣,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街道。下班高峰期的喧嚣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膜。口袋里那枚冰冷的U盘和安希昱留在安全屋里的“监护”阴影,如同两块沉重的铅,坠在她的心头。还有墙角那点诡异的白色…安希昱发现了什么?她为什么不直接说?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不仅仅是身体的劳累,更是精神上那根弦被反复拉扯到极限的虚脱。她需要回家,回到那个虽然破败却暂时属于她的角落,哪怕那里还有一个无法驱逐的“监护人”。她需要整理混乱的思绪,需要面对安希昱留下的谜团,更需要…尽快完成手头这堆该死的工作。
她抬手,准备拦下一辆出租车。
就在这时——
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如同从潮湿阴暗的角落里突然钻出的幽灵,猛地从旁边绿化带的阴影里冲了出来!带着一股浓重的汗味、油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气息,直直地扑到了林夕面前!
“林小姐!林小姐!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嘶哑的、带着浓重越南口音的女声,如同破锣般响起,充满了绝望的哭腔和濒死的恐惧!
林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脏骤停!猛地后退一步,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差点脱手!她惊魂未定地定睛看去!
是阮氏香!
她比电话里听起来更加狼狈不堪。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沾满了污渍,领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枯瘦的锁骨。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惊恐的脸上。那张黝黑憔悴的脸上,布满
了青紫色的瘀伤!一只眼睛高高肿起,几乎睁不开,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她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廉价油烟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困兽,枯瘦如同鸡爪般的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林夕风衣的下摆!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布料里,指关节因为恐惧和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林小姐!他们…他们要杀了我!他们真的会杀了我的!”阮氏香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语无伦次,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和血迹,疯狂地流淌下来,“苏小姐…她…她打我!骂我是小偷!还…还说要叫警察抓我去坐牢!我…我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我儿子…我儿子还在等钱救命啊!呜…我没办法了…我…我看到…我看到…”
她的声音猛地卡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布满血丝和惊恐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收缩!她的目光越过林夕的肩膀,死死地盯着林夕身后某个方向,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鬼!
她抓着林夕衣摆的手,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她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整个人如同受惊的虾米般蜷缩起来,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来了…他们来了…不要抓我…不要…”她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含糊不清、充满绝望的呓语,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惊恐和崩溃之中!
林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顺着阮氏香刚才目光的方向回头望去!
昏黄路灯的光晕之外,是写字楼侧面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入口。巷口堆放着几个巨大的、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绿色垃圾桶。光线昏暗,只有雨水顺着巷壁流淌的细微声响。
空无一人。
只有一片被路灯拉长的、摇曳不定的、模糊的阴影。
是谁?!
苏晚?还是…沈国栋的人?!
巨大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林夕的全身!她甚至能感觉到后颈上传来一阵冰冷的、如同毒蛇爬过的战栗感!有人在暗处盯着她们!就在附近!
“阿香!阿香你冷静点!”林夕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蹲下身,试图扶起蜷缩在地上、陷入崩溃的阮氏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在公寓里!你看到什么了?!”
阮氏香像是完全听不到她的话,只是死死抱着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和抽泣。
林夕的目光,焦急地扫过阮氏香满是伤痕的脸和惊恐崩溃的状态。就在这时,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阮氏香那因为挣扎和蜷缩而微微敞开的、沾满污渍的领口下方!
在她枯瘦的、布满汗渍的脖颈上,赫然缠绕着几道清晰无比、颜色深紫发黑的——勒痕!
那勒痕如同丑陋的毒蛇,死死盘踞在阮氏香脆弱的脖颈上!边缘肿胀发亮,皮下组织因为粗暴的暴力而破裂渗血,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紫色!其中一道勒痕最深,几乎陷入皮肉,位置…正正压在颈动脉上方!
那不是普通的争执拉扯能造成的!那是被人用手,或者用绳索,极其粗暴地、带着杀意地扼掐过!意图极其明显——窒息!死亡!
林夕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前世陈默失手弄晕阮氏香、将她塞进郑伯家床底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脑海!
是他?!陈默?!他已经动手了?!
还是…苏晚?!那个疯子?!她竟然敢下这种死手?!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愤怒,如同冰火交织,瞬间冲垮了林夕的理智!她一把抓住阮氏香冰冷颤抖的手腕,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后怕而变得异常尖锐:
“谁干的?!苏晚?还是那个姓陈的?!他们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