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壁垒”的防弹玻璃上,碎裂成狰狞的水痕。安全屋内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安希昱坐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工作台前,几块高分辨率屏幕的光映亮她过分专注的侧脸,眼底是熬红的血丝,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林梦蜷在旁边的沙发上,身上裹着安希昱那件带着冷冽香气的风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风衣边缘残留的、已经干涸成褐色的血点——那是昨夜天台搏杀时,苏晚手腕被安希昱折断喷溅上的污血。
那场天台死斗后,苏晚被灰狐小队塞进特制押运车带走审讯,而她们则带着阮氏香留下的、几乎用命换来的文件袋回到了这里。文件袋里的器官捐献书,如同一块沉重的墓碑,压在林梦心头。阮氏香用自己身体的碎片,赌一个渺茫的、拯救儿子的机会。
安希昱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屏幕上瀑布般滚过复杂的代码流。她正全力破解周小凡冒死塞进兔子玩偶左眼的那枚微型芯片。那个被方文慧抢走的存储卡,只是个烟雾弹。
“壁垒”的中央空调无声运转,维持着恒温,却驱不散林梦骨髓里渗出的寒意。她看着安希昱的背影,那挺直的脊梁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随时准备斩断缠绕在她们命运上的毒藤。昨夜天台,安希昱那失控的嘶吼——“爱是原罪”——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混杂着雨水和血腥气,带着毁灭般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占有欲。那个烙印般的吻,粗暴、疼痛,却又带着滚烫的灵魂重量,将她从濒临崩溃的恐惧边缘狠狠拽了回来。
林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安希昱放在桌边的左手腕上。衣袖滑落了一小截,露出了那道淡粉色、却依旧刺眼的疤痕——前世割腕的印记。就是这道疤,无声地诉说着安希昱曾为她的死亡付出了怎样惨烈的代价。一种混杂着心疼、愧疚和某种近乎暴烈归属感的情愫在林梦胸腔里翻涌。她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安希昱身后,将一杯刚热好的牛奶轻轻放在她手边。
安希昱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自然地抬手覆上林梦搭在她肩上的手,用力握紧。那冰冷的指尖传递着一种无需言明的力量。
“快了。”安希昱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熬夜的疲惫,却异常清晰,“方文慧自以为删得干净,但她忘了,只要存在过,就有痕迹。周小凡那孩子…很聪明,他用了多层加密和物理隔绝。” 屏幕上,一个进度条正缓慢而坚定地爬向终点。
就在这时,林梦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尖锐地震动起来,打破了室内的凝重。屏幕上跳动着“苏明远”的名字。林梦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林夕!你在哪?”苏明远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镇定,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焦灼和恐慌,“出事了!警方,还有…还有沈家的人,刚刚冲进工作室了!他们在找你!翻你的工位!气势汹汹的!赵刚警官…就是之前传唤过你的那个…他说…说怀疑你和什么命案有关…好像提到了苏晚?还有那个越南保姆的名字…阮什么?你…”
林梦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瞬间泛白。方文慧和沈国栋的反扑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狠!他们显然已经得知苏晚被捕,甚至可能已经知道阮氏香的尸检报告指向了他们!这是在施压,在制造混乱,想打草惊蛇,或者…直接把她拖下水!
安希昱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捕捉到了林梦脸上的惊变。她一把抓过林梦的手机,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苏总监,我是林夕的代理律师,安希昱。请你立刻离开工作室,保证自身安全。警方有任何问题,让他们直接联系我的办公室。记住,从现在起,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林夕的行踪,包括警方。保护好你自己。”
电话那头传来苏明远倒吸冷气的声音,显然被安希昱突然的介入和话语里的强势震慑住了,语无伦次地应了几声“好…好的…”,便匆匆挂断了。
“他们动手了。”林梦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前世的围剿,今生的步步紧逼,那些阴影从未真正散去。“想用警察来堵我?”
安希昱将手机塞回林梦手中,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燃起更炽烈的斗志。“狗急跳墙罢了。他们越急,露出的破绽就越多。”她重新看向屏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正好,给他们送份大礼。”
话音未落,屏幕上的进度条终于抵达了100%。一个提示框弹出:【核心加密已解除,文件提取成功】。
安希昱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被层层包裹的文件夹。里面没有文字报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文件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她毫不犹豫地双击播放。
视频画面晃动、模糊,角度隐蔽,像是在某个监控盲区用微型设备偷拍的。地点赫然是沈家别墅那间奢华的书房!时间戳显示是三个月前——正是林梦前世被毒杀前几周!
画面中,方文慧背对着镜头,穿着一身高定套装,背影却因压抑的激动而微微发抖。她站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前,桌上摊开的正是林梦前世那本染血的日记本!方文慧的手指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日记本,最终停在某一页。她拿起一支和林梦记忆中苏晚给她注射的“美容针”一模一样的注射器,针管里是半透明的可疑液体。
接着,她做了一件让林梦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事——方文慧用镊子,从一个密封的、印着模糊鹅膏菌图案的小型冷藏盒里,夹出几粒微小的白色晶体!她极其熟练地将晶体溶解在注射器内原有的液体中,轻轻摇晃混合。整个过程,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病态专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扭曲的狂热和嫉恨。
视频的镜头猛地拉近,给了那支被偷换内容的毒针一个特写。针管上贴着一个小小的标签,上面赫然是林梦的名字拼音缩写!
“是她…”林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她亲自换的毒药!不是苏晚…是她!”
安希昱的拳头捏得死紧,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视频还在继续。方文慧处理完毒针,将它放回一个仿制得极其逼真的诊所专用包装盒里,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虽然偷拍设备收不到清晰的声音,但从方文慧的唇形,安希昱和林梦都能清晰地辨认出那个名字:“苏晚…东西放老地方…确保她…按时‘保养’。”
视频结束。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暴雨的轰鸣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这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将方文慧精心伪装的皮囊彻底剥开,露出底下最恶毒、最扭曲的内核。她不仅是幕后主使,更是亲手调配死亡毒药的执行者!
“原来…毒针的源头在这里。”安希昱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淬着冰,“苏晚只是个递刀的工具。方文慧…她恨你,恨到要亲手调制毒药,确保你以最痛苦的方式消失。”她猛地转向林梦,眼中是翻涌的痛楚和暴怒,“日记本…她一直在翻看你的日记!那本‘她像妈妈’的日记!她把自己代入了那个被你母亲‘取代’的角色?还是…她根本就在嫉妒你?或者…两者都是?一种扭曲到极点的投射和占有欲!”
林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胃里翻江倒海。被方文慧那双充满嫉恨的手抚摸翻动自己最私密的日记,这种感觉比死亡本身更让她恶心、战栗。前世死亡的真相,以一种如此赤裸、如此卑劣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还没完。”安希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操作,调出另一个界面,“芯片里还有东西。”她点开一个加密的日志文件。
屏幕上是经过处理的监控录像截图和交易记录。时间在方文慧偷换毒针的前几天。截图来自一个偏僻、监控模糊的地下停车场。画面中,一个戴着兜帽、身形刻意佝偻的女人(但步态和身形轮廓与苏晚高度吻合)正与一个面目不清、穿着廉价工装的男人进行交易。女人递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男人则递给她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交易记录显示,这笔钱来自一个与苏晚有隐秘关联的海外账户,而收款账户则指向一个臭名昭著的暗网违禁药物供应商。
安希昱点开下一张图,是经过技术增强后的特写——那个黑色塑料袋被打开了一角,露出里面冷藏盒的一角,上面印着一个清晰的、扭曲的鹅膏菌图案!和方文慧使用的冷藏盒图案一模一样!
“苏晚负责购买毒源——剧毒的鹅膏菌毒素结晶。方文慧负责亲自调配,将毒药混入美容针剂。”安希昱的声音冰冷地陈述着这个完美的谋杀链条,“再由苏晚利用诊所闺蜜李婷的关系,以‘美容保养’的名义,将这支特制的毒针,注射进你的身体。慢性中毒,指向性明确,隐蔽性极高。完美的闭环。”
证据链在这一刻,彻底闭合!从毒药来源(苏晚购买鹅膏菌毒素),到毒药调配(方文慧亲自换针),再到毒药注入(苏晚利用李婷实施注射),最后到受害者(林梦)。每一个环节都清晰无比,指向这两个女人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
“还有这个。”安希昱调出最后一份文件,是灰狐通过特殊渠道同步发来的、阮氏香的完整尸检报告电子版。她直接点开关键结论页,放大:
> **直接死因**:重度颅脑损伤(符合硬物反复击打造成)。
> **重要发现**:
> 1. **体内检出高浓度α-鹅膏肽毒素**:毒素浓度远超致死剂量。中毒时间推定在死亡前24-48小时内(早于绑架事件)。
> 2. **颈部陈旧性勒痕**:皮下组织存在大面积出血及肌肉纤维断裂,符合生前遭受强大外力扼压所致,形成时间约在死亡前一周左右。勒痕位置、形态…与林梦女士(化名林夕)提供的其自身旧伤照片高度吻合。
> 3. **右手紧握物**:死者右手紧握一枚铂金镶钻男士袖扣(已提取)。经材质比对及残留皮屑DNA初步分析,与沈国栋先生惯用袖扣品牌及本人DNA高度匹配。
“双重谋杀。”林梦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声音异常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滔天的怒火和彻骨的悲凉,“先是毒,再是灭口。勒痕…一周前,那就是她在棚户区向我求救之前!沈国栋…他亲自下的手?或者至少,是命令!那枚袖扣…” 她想起阮氏香最后那声凄厉的“他们要杀我”,想起她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致命勒痕。原来那时,死亡的阴影早已笼罩了她。
安希昱将尸检报告、玩偶芯片中的偷拍视频、苏晚购买毒菌的监控记录,以及灰狐调查整理的详细资金流向、通讯记录等所有电子证据,飞速打包、加密,生成一个唯一的访问密钥。
“是时候结束这场噩梦了。”安希昱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终结一切的决然。她拿起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标记为“Z”的号码。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
“Z,证据链完整,目标锁定:方文慧、沈国栋、苏晚。启动‘清道夫’协议,最高优先级。证据包密钥:******。同步传输至你、市局王副局长(备注:非赵刚派系)、以及…省纪委实名举报端口(沈国栋经济问题补充材料已附后)。要求:立刻批捕,切断所有通讯与外逃可能。我方要求:全程参与收网,确保目标人物…尤其是方文慧,必须活着接受审判!”她的指令清晰、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简洁的男声:“收到。密钥确认。‘清道夫’启动。目标锁定。预计行动时间:30分钟内。保持通讯。”
挂断电话,安希昱看向林梦:“准备好了吗?猎人要变成猎物了。”
林梦深吸一口气,脱掉身上裹着的风衣,露出里面简单的T恤和长裤。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暴雨冲刷的城市,眼神锐利如新生之刃:“我从来就不是猎物。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她回头,目光与安希昱在空中碰撞,交织着复仇的火焰和新生的决意,“走吧,去拿回属于我们的结局。还有…阮氏香的儿子,必须找到!”
与此同时,沈家别墅。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风雨,水晶吊灯散发着冰冷璀璨的光。方文慧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妆容依旧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疯狂与焦灼的脸。她手里捏着一支已经空了的镇静剂针管,指尖微微颤抖。几个小时前,她得知苏晚失手被捕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劈下。紧接着,那个该死的越南保姆的尸检报告细节如同跗骨之蛆般在某些隐秘渠道流传开来,指向性越来越明确!沈国栋下午接了几个电话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再没出来。
不安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神经。她拿起手机,再次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沈国栋书房的加密座机。漫长的忙音。无人接听。
“废物!都是废物!”她猛地将手机砸向梳妆镜!镜面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将她扭曲的面容分割成无数狰狞的碎片。苏晚那个蠢货被抓了!阮氏香的尸体竟然成了铁证!还有周小凡…那个小杂种!他给的存储卡是空的!真的芯片…到底在哪?!安希昱!林梦!那两个贱人一定知道了什么!恐慌和暴怒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喷涌,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冲到酒柜前,抓起一瓶烈酒,粗暴地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猛灌了几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恐惧。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走!立刻!马上!她冲向衣帽间,胡乱地抓起几件衣服和首饰塞进一个爱马仕手提包,又冲到保险柜前,手指哆嗦着输入密码。就在她拉开保险柜厚重钢门,抓住里面几叠现金和护照的瞬间——
“呜哇——呜哇——呜哇——”
凄厉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号角,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别墅区惯有的死寂!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瞬间将整栋奢华的牢笼彻底包围!
方文慧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手中的现金和护照“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扑向窗边,颤抖着手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暴雨如注的庭院外,刺目的红蓝警灯疯狂闪烁,将冰冷的雨幕和昂贵的绿植染上诡异的光晕。数辆警车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堵死了别墅的前后门和车道。穿着防弹衣、荷枪实弹的警察已经下车,依托车门形成警戒线,扩音喇叭冰冷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方文慧!沈国栋!你们涉嫌多起严重刑事犯罪!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大门!重复!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大门!”
完了!方文慧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尖叫。怎么会这么快?!安希昱!一定是那个小贱人!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她不能被抓!她死也不要坐牢!她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些催命的警灯,发疯似的冲向书房!她要找到沈国栋!他是她的丈夫!他必须保护她!他还有权力!还有关系!
“砰!”她一脚踹开书房厚重的实木门。
书房内光线昏暗,只开着一盏台灯。沈国栋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焦灼踱步或打电话疏通。他背对着门口,静静地坐在他那张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巨大红木书桌后面的大班椅上,面对着落地窗外闪烁的警灯。背影佝偻,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暮气。
“国栋!警察!警察来了!”方文慧尖叫着冲进去,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怎么办?!你快想办法啊!打电话!给张书记!给李局!快啊!”
沈国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椅子。
方文慧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放大。
沈国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灰败的死寂。他的嘴角、下巴、甚至昂贵的丝质睡衣前襟上,赫然沾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发黑、粘稠的血迹!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椅子扶手旁,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同样被鲜血浸透的白色手帕。他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腐朽的空壳。看到方文慧,他那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嘴角极其诡异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
“咳…咳咳…来…来了啊…”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旧的风箱,“文慧…跑…跑不掉了…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溢出,滴落在名贵的地毯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你…你怎么了?!”方文慧被这惨烈的景象吓得倒退一步,声音都变了调。她猛然想起下午他接完电话后的异常沉默…那不是愤怒,是绝望!是崩溃!
“报应…咳咳…都是报应…”沈国栋的眼神空洞地望着方文慧,又像是穿透了她,看向更虚无的地方,“那个保姆…那枚袖扣…咳咳…安家那个丫头…好狠…好绝…她算准了…算准了我会…”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鲜血喷溅。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和警察严厉的喝令:“警察!开门!破门!”
“不——!!!”方文慧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彻底崩溃。沈国栋这副模样,指望不上了!她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个咳血的丈夫,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书房里乱撞。她的目光扫过书桌上那个精美的白瓷笔筒,里面插着几支昂贵的钢笔和…一把拆信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扑过去,一把抓起那把闪着寒光的拆信刀!刀柄冰冷,却仿佛给了她一丝虚假的勇气。她不能被抓!绝不!
她冲向书房连接着的那个宽阔露台!露台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露台的玻璃门被她猛地拉开,冰冷的暴雨夹杂着狂风瞬间灌入,吹得她一个趔趄。警笛声、扩音喇叭的警告声、还有楼下隐约传来的撞门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心悸的死亡交响。
她冲到露台边缘,雨水瞬间将她浇透,昂贵的套装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她往下看,花园里也有晃动的警灯!无路可逃!
“方文慧!放下武器!立刻投降!”露台下方,扩音喇叭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冰冷无情。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背靠着冰冷的露台栏杆,握着拆信刀的手剧烈颤抖,看着书房门口的方向。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武器的特警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枪口稳稳地指向她。
“啊——!!!”方文慧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疯狂和毁灭欲。她猛地举起手中的拆信刀,不是对准警察,而是对准了露台栏杆边花架上,一盆开得正盛的白色香水百合!那是她最喜欢的花,象征着纯洁和高贵。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活!!”她嘶吼着,刀刃狠狠劈向那脆弱的白色花瓣和翠绿的茎秆!如同在发泄着对林梦、对安希昱、对这个世界所有美好事物的终极嫉恨!娇嫩的花朵和枝叶在利刃下瞬间被斩断、撕碎,洁白的残骸混合着雨水,零落满地。
就在她挥舞着拆信刀,陷入癫狂的瞬间,两名特警如同猎豹般迅猛扑上!一人精准地踢中她持刀的手腕!
“当啷!”拆信刀脱手飞出,落在湿漉漉的露台地面上。
另一人则用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动作,瞬间将她双臂反剪,死死按倒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脸颊紧贴着被雨水和残花覆盖的瓷砖,昂贵的衣料被泥水浸透。
“方文慧!你涉嫌故意杀人、教唆杀人、危害公共安全等多项严重刑事犯罪!现在依法对你执行逮捕!”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牢牢锁死了她的双腕。那金属的触感,冰冷刺骨,宣告着她权势和奢华的彻底终结。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沈国栋的夫人!!”方文慧奋力挣扎,歇斯底里地尖叫,妆容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再无半分贵妇的优雅,只剩下阶下囚的疯狂与丑陋,“安希昱!林梦!你们两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啊——!!!”
她的咒骂和尖叫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书房内,医护人员已经冲了进来,围住了瘫在大班椅上、气息奄奄、依旧在咳血的沈国栋。
暴雨倾盆,警灯闪烁。沈家这座象征着权势与财富的堡垒,在这一夜,被彻底攻破。
距离沈家别墅两条街区外,一辆低调的黑色SUV静静停在雨幕中。车窗防窥,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车内,安希昱和林梦通过车内加密屏幕,清晰地同步接收着“壁垒”传输过来的、由灰狐成员身上隐蔽摄像头拍摄的实时画面——沈国栋书房内咳血倒地的死寂,露台上方文慧被按倒逮捕时的疯狂挣扎与咒骂,那盆被斩碎的百合…每一个画面都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她们心中留下复杂而深刻的印记。
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带着血腥味的尘埃落定感。看着屏幕上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视她们如蝼蚁的女人,如今像疯狗一样被按在泥水里,林梦只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块巨石,终于被移开了一丝缝隙。然而,阮氏香苍白绝望的脸,前世窒息时冰冷的绝望感,却又瞬间涌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安希昱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林梦冰凉的手指。她的掌心同样冰凉,但那份坚定和存在感,是此刻唯一的支撑。
“沈国栋…他快不行了。”安希昱看着屏幕上医护人员紧急施救的画面,声音平静无波,“肺部大出血,晚期肺癌加上急怒攻心。就算救回来,
也活不过审判。” 她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惋惜,只有冰冷的陈述。沈国栋的结局,在他默许甚至参与对林梦的谋杀时,就已注定。
“苏晚呢?”林梦问,声音有些哑。
“在灰狐的‘安全屋’里,比警方的拘留所‘舒服’多了。”安希昱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她知道的,远比方文慧以为的多。为了减刑,她会把能吐的都吐出来,包括陈默,包括方文慧让她做的所有脏事。还有…阮氏香儿子的下落。”
听到“阮氏香儿子”,林梦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她们承诺过要完成的事。
“走吧。”安希昱关掉了屏幕。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依旧浓稠。“回‘壁垒’。这里…结束了。”
黑色SUV无声地启动,汇入雨夜的车流,将身后那片被警灯染红的混乱区域抛远。
当她们重新踏入“壁垒”温暖而安全的玄关时,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才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松弛,身体里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安希昱脱下被雨水打湿了肩头的外套,随手丢在一旁。
林梦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承载了她们无数恐惧、挣扎、秘密和…短暂温情的空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血腥气和激烈情绪。她走到客厅角落那个空着的花盆前——那里曾经被安希昱发现过致命的鹅膏菌。
安希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密封袋,里面是几粒饱满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白色种子。
“蝴蝶兰。”安希昱将种子轻轻放在林梦摊开的掌心,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不易察觉的温和,“花语是‘纯粹的爱’和‘幸福的到来’。种在这里吧。” 她的指尖拂过林梦掌心的种子,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让新的东西,长在旧的伤口上。”
林梦低头看着掌心那几粒小小的、洁白的希望,又抬头看向安希昱。她眼底的血丝未退,下颌线依旧紧绷着属于上位者的凌厉,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不再有挥之不去的阴霾和暴戾,只有一种经历狂风暴雨后、近乎澄澈的平静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林梦的指尖收拢,将那几粒微小的生命紧紧攥住。她没有说话,只是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安希昱。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雨水微凉气息的颈窝。
安希昱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她没有回抱,却也没有推开。只是微微侧过头,下颌轻轻抵着林梦的发顶,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怀中身躯传来的细微颤抖和那份沉甸甸的依赖。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清冷的月光如同银纱般悄然洒落,温柔地笼罩着安全屋,也笼罩着客厅中央相拥的两人。暴风骤雨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漫长的黑夜,终于撕开了通往黎明的第一道缝隙。那些缠绕的毒藤、致命的毒菇、冰冷的勒痕…在这一刻,被暂时斩断。而掌心的几粒种子,悄然埋下。
安希昱微微动了动,环在林梦腰后的手臂无声地收紧了些许,一个近乎无声的叹息融化在彼此的体温里。
尘埃尚未落定,阮氏香的孩子还在某个未知的角落,苏晚的证词、沈国栋的结局、陈默的罪责…都还在迷雾之后。但至少,最狰狞的恶鬼已被锁链缚住。她们,终于可以在这片废墟之上,暂时喘息,然后…重新开始学习呼吸没有血腥味的空气。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无声的拥抱中,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在无声滋长。那是属于她们的战场,硝烟暂歇。而未来,无论还有多少暗礁,她们都将是彼此唯一的、共生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