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后的山道窄得像条蛇,月光从头顶岩缝漏下来,在石阶上洒出斑驳的碎银。林晚卿盯着萧玄翊的后背,这人走路的姿势已经变形,左手不自然地蜷在袖中,玄色锦袍的衣料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咚。"
一块碎石从萧玄翊脚下滚落,坠入深不见底的幽谷,半天才传来隐约回响。林晚卿心里一紧,快走两步想扶他,却被他猛地甩开。
"别碰我。"萧玄翊的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侧过脸,月光照亮他冷汗涔涔的额头,"蛊毒会传染。"
林晚卿看着他往后缩的左手,袖口空荡荡的——那截小臂已经完全透明,能看见惨白的骨骼轮廓在月下泛着冷光。她嗤笑一声,故意往他身边靠得更近,左臂的蓝绿纹路突然发烫,烫得她差点叫出声。
"现在装什么好人?"她能感觉到萧玄翊身上的痛苦顺着血契往自己四肢百骸钻,像是有无数细针在扎,"血契早就把我们绑在一起了,要死一起死。"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悄悄放慢脚步,让山道外侧更危险的位置留给自己。雪狼跟在她脚边,受伤的肩胛渗出血珠,在地上拖出断断续续的红线。小家伙突然停住脚步,金色瞳孔警惕地望向山道前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林晚卿立刻屏住呼吸。
前方不远处的转角处,隐约有火光晃动。不是萤火虫那种微弱的光点,是成片的、跳动的——火把光。
"前面也有人。"萧玄翊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右手握紧了软剑,"秦风的人比想象中来得快。"
林晚卿往身后瞥了一眼,断龙石落下的方向已经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和呼喊。前有埋伏,后有追兵,这条悬崖山道成了绝路。她快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右侧崖壁上一个凹陷处——那里似乎有个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
"那边。"她压低声音,伸手拨开挡路的荆棘,尖锐的刺划破手背,渗出血珠。雪狼立刻凑过来,用舌头舔舐她的伤口,一股清凉感顺着手臂蔓延开来,暂时压下了血脉带来的灼痛。
萧玄翊没有犹豫,跟着她钻进洞口。里面比想象中宽敞,借着月光,林晚卿看清这是间废弃的猎人木屋,墙角堆着干枯的柴火和草药,发出混杂着霉味的刺鼻气味。
"砰!"
萧玄翊反手关上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左手透明的部分已经蔓延到肘部,黑色的血液从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咳咳......"萧玄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胸前的锦袍上,像开出几朵妖冶的红梅。
林晚卿蹲下身,想看看他的状况,雪狼却突然扑过来,挡在两人中间对着萧玄翊低吼。小家伙脖颈处的鬃毛根根竖起,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不安的光芒,死死盯着萧玄翊透明的左臂。
"小雪?"林晚卿有点惊讶。雪狼平时虽然对萧玄翊没什么好脸色,但也不至于这样敌意十足。她伸手想安抚地拍拍雪狼的头,却发现小家伙的目光并不是充满敌意,而是一种......渴望?
雪狼突然往前一步,试探性地伸出舌头,在萧玄翊流血的指尖舔了一下。
"!"
萧玄翊猛地抽回手,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林晚卿也看呆了——随着雪狼的舔舐,萧玄翊透明手臂上的黑雾竟被吸了出来,丝丝缕缕地钻进雪狼口中。
雪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鬃毛渐渐泛起淡淡的蓝光。而萧玄翊那截透明的小臂,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实体!
"这......"萧玄翊难以置信地动了动手指,虽然还是有些僵硬,但明显好转了很多,"皇家秘蛊......竟有生物能克制?"
林晚卿回过神来,眼睛一亮。她突然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带着熟悉的温热感。
"小雪,过来。"她伸出流血的手。
雪狼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走过来,伸出舌头舔舐她的血液。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林晚卿的血进入它体内,雪狼鬃毛上的蓝光变得更加明亮,身体也似乎长大了一些。它再次转向萧玄翊,这一次不再犹豫,直接将头凑到他伤口处,贪婪地吸着黑色的蛊血。
"外面有人!"萧玄翊突然按住林晚卿的肩膀,示意她噤声。
木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火把的光芒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人影。林晚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秦风,搜仔细点!陛下有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追兵!他们已经到门外了!
萧玄翊快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墙角的柴禾堆上。他对林晚卿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门闩。林晚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悄挪到门后,握紧了一根粗壮的木棍。
"砰!砰!砰!"
剧烈的撞门声响起,门板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被撞开。雪狼停止吸血,警惕地站在林晚卿身前,鬃毛上的蓝光忽明忽暗。
"一、二、三!"萧玄翊低声倒数。
就在门板被撞开的瞬间,林晚卿猛地抽出木棍,狠狠砸向第一个冲进来的士兵膝盖。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萧玄翊的软剑顺势出鞘,剑光一闪,已经割断了第二个士兵的喉咙。
"有埋伏!"秦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惊讶。
十几个玄甲卫瞬间涌入木屋,火把将狭小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林晚卿被一个士兵的长刀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在墙角的草药堆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小心!"萧玄翊突然扑过来,将她推开。林晚卿眼睁睁看着秦风的银枪刺穿萧玄翊的右肩,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她满脸。
熟悉的腥甜气味刺激着鼻腔,林晚卿脑中一片空白。就在这时,她和萧玄翊掌心的血契突然同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红光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将两人笼罩在其中。秦风的银枪刺在光罩上,被弹了回去。
"血契?"秦风头一次露出惊容,"太子殿下竟与叛臣之女结下血契?"
萧玄翊咳了口血,脸上却露出一抹冷笑:"父皇的好狗,只配当孤的剑下亡魂。"他突然抓住秦风的枪杆,借力靠近,软剑直刺秦风面门。
林晚卿趁机抓起一把干燥的草药,撒向周围的火把。火星四溅,引燃了地上的草药碎屑。浓烟顿时弥漫开来,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咳咳......"林晚卿剧烈咳嗽起来,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左臂的蓝绿纹路突然剧烈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灼人。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口中念出父亲曾教过的古老口诀——那是她小时候觉得好玩记下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奇迹发生了。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夹带着山中的雾气涌入木屋。浓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连火把的光芒都只能照亮眼前一寸的地方。
"是雾!"有士兵惊呼,"怎么突然起这么大的雾?"
林晚卿也愣住了。她能感觉到自己与这雾气有种奇妙的联系,仿佛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它。她尝试着集中精神,雾气果然随着她的意念涌动,将几个士兵困在角落。
"这是林家血脉真正的力量?"萧玄翊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林晚卿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那只手半透明,能隐约看见骨骼轮廓——是萧玄翊的左手!他竟然能在雾中和自己产生实体接触?
"跟我走!"萧玄翊拉着她,在浓雾中快速穿行。雪狼跟在两人身后,鬃毛上的蓝光像一盏小灯,照亮前方的路。
他们冲出木屋,消失在茫茫雾气中。秦风和士兵们追到门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浓雾里,气得一拳砸在门框上。
"追!给我追!他们跑不远!"
雾气弥漫的山道上,林晚卿紧紧跟着萧玄翊。他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整条胳膊,但速度却丝毫未减。林晚卿能感觉到他的体力在快速流失,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凉。
"你还行吗?"她忍不住问。
萧玄翊没有回答,只是跑得更快了。转过一个弯,前方突然开阔起来——他们到了悬崖的尽头。下面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身后传来追兵的呼喊声,火把的光芒穿透雾气,越来越近。
林晚卿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是真正的绝路了。
萧玄翊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月光透过雾气洒在他脸上,照亮他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表情。他伸手,轻轻拂去林晚卿脸颊上的血污。他的指尖依然冰冷,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
"带着它走。"萧玄翊突然将林晚卿推向雪狼,"沿着这条山道下去,一直走,能到沧州。去找苏锦书,她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呢?"林晚卿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你说过血契同生共死!"
萧玄翊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一丝决绝。"总得有一个人活下来报仇。"他的目光扫过林晚卿左臂若隐若现的蓝绿纹路,"林家的秘密,不能断在我们手里。"
林晚卿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玄翊猛地推到雪狼背上。雪狼低吼一声,载着她冲向旁边一条狭窄的岔路。
"萧玄翊!"林晚卿回头大喊,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萧玄翊没有回头,只是高高举起手中的软剑。他掌心的血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红光,形成一道血色屏障,挡住了整个山道。追兵冲到屏障前,被红光震得人仰马翻。
林晚卿眼睁睁看着萧玄翊的身影被追兵渐渐包围,他的软剑在月光下舞出一片银花,像一朵在血海中绽放的昙花。
雪狼载着她越跑越远,将那片厮杀声甩在身后。林晚卿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萧玄翊左肩伤口渗出的血迹滴落在地,竟形成一个诡异的符文,在月光下闪烁着与她左臂纹路相似的红光。
那个符文......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晚卿的心脏猛地一跳。是在父亲留下的那本兵书上!父亲说过,那是林家世代守护的秘密核心......
为什么萧玄翊的血,会画出林家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