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夜审

雨点子砸在刑部大牢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跟密审室里昏黄的烛火一掺和，晃得墙上那"讳莫如深"四个大字跟活过来似的。苏满月拢了拢素色衣袖，指尖刚碰上冰凉的门环，里头就传来铁链拖地的"哐啷"声，听得人牙酸。

"吱呀——"狱卒推开厚重的铁门，一股混杂着血腥和霉味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刑架上那人猛地抬起头，血污糊住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门口。

"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萧惊寒的玄甲反光在潮湿的地面上，他手里把玩着青铜面具，指节敲出沉闷的声响，"一炷香，多一刻也等不得。"

苏满月没应声，踩着黏糊糊的地面走到刑架前。阿七的手腕被铁链勒得血肉模糊，伤口里渗出的血珠顺着胳膊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她蹲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他裤脚——那里沾着一片干枯的萱草叶，跟惠民仓后院井台边长的一模一样。

"七星海棠的毒，现在还疼吗？"

阿七的喉结突然动了动，铁链子"哗啦"一阵乱响。苏满月看清他咬紧的牙关缝里渗出的血丝，嘴角勾了勾，从袖中摸出个白瓷瓶。

"将军的烙铁顶多烫穿皮肉，"她把瓷瓶在指尖转了个圈，瓶底反光扫过阿七溃烂的伤口，"可这毒素能顺着骨头缝爬，让你每根汗毛都跟着火似的疼。"

萧惊寒突然嗤笑出声。苏满月眼角余光瞥见他靠在刑具架上，玄色披风扫过生锈的老虎凳，激起一阵灰尘。

"玄铁盟早就把你当弃子了。"她拔掉瓶塞，一股甜香弥漫开来。阿七的瞳孔骤然收缩，胸口剧烈起伏，"你以为清玄为什么要带假密道图去惠民仓？"

铁链突然绷得笔直！阿七猛地扑过来，腥臭的口水喷在苏满月脸上。她纹丝没动，就那么笑眯眯地举着瓷瓶，直到对方被铁链拽得重重撞回刑架，咳出几口血沫子。

"他不是叛徒......"阿七的声音跟破锣似的，"是梅园......"

"梅园什么？"苏满月倾身向前，发丝垂落在阿七锁骨处。指尖刚碰到那片粘腻的血污，她突然顿住——血痂下有个梅花形状的硬块，边缘还嵌着细小的朱砂。

阿七嘶吼一声突然发难！苏满月只觉得一股大力撞过来，整个人被掀得撞在刑架上，后腰磕在铁刺上疼得眼冒金星。再抬眼时，阿七竟生生挣断了右手铁链，半截断链带着血花朝她面门抽来！

"小心！"萧惊寒的身影突然从斜刺里冲出，青铜面具"哐当"砸在地上。苏满月借着他扑过来的劲风旋身躲过，发间银钗甩出一道寒光，正缠上阿七的脚踝。

"将军答应过让我单独审问！"她反手拽紧银线，被阿七拖得踉跄两步。刑架摇晃着倾倒，架上的烙铁、钉耙稀里哗啦砸了一地，火星子溅在阿七破烂的囚服上。

萧惊寒的手掌停在半空，距离苏满月后颈只有三寸。潮湿的空气里，苏满月能闻到他玄甲上的铁锈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跟三日前在万花楼他书房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哐啷！"阿七撞塌了墙角的烛台。

黑暗瞬间吞没了密审室。

雨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天窗上，跟无数只手拍打着玻璃似的。苏满月屏住呼吸，听见铁链拖过地面的"沙沙"声从左前方传来。她摸出靴筒里的短刀，刀刃擦过手腕时，感觉到一丝黏腻的温热——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血。

"别碰......密信......"阿七的喘息声就在耳边。苏满月突然矮身，刀锋向上一挑，感觉切断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一声闷哼过后，有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

"噗。"

"咚。"

"哐当。"

三声脆响几乎叠在一起。苏满月的后背贴上了冰凉的墙壁，右手短刀抵着一个剧烈起伏的胸膛，左手摸到一卷粗糙的麻纸——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火把！"萧惊寒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

刺眼的火光突然亮起时，苏满月看见阿七的脖颈上插着她那支银钗，半截舌头掉在地上。而她自己正被萧惊寒圈在怀里，玄甲的棱角硌得她肋骨生疼，对方的手掌死死按住她握着密信的左手。

"梅园的人......"萧惊寒的呼吸喷在她额角，声音压得极低，"都会在锁骨刺朵朱砂梅。"

苏满月的指尖在密信上划过，摸到一个烫金的"瑾"字。雨水顺着天窗缝隙漏进来，滴在萧惊寒的玄甲上，绽开细小的水花。她突然想起昨夜青衫人说的那句"将军在等你"，胃里猛地一沉。

密审室的木门被撞开，几个亲兵举着火把冲进来。苏满月看见萧惊寒的喉结动了动，那双总像淬着冰的眼睛里，竟闪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

"把尸体处理干净。"萧惊寒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时，披风扫过苏满月的手腕——那里还攥着那卷沾血的密信。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边裂开一道口子，惨白的月光照进来，正好落在阿七圆睁的眼睛上。苏满月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回头时只看见萧惊寒转身的背影，玄色披风下摆沾着的血珠滴在地上，像一串散落的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