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泛着蓝白色的冷光，江野靠在父亲病房的门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音叉尾部的刻痕。《未完成的交响曲》的旋律还在脑海里盘旋，混着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林小满抱着铁皮盒站在不远处，看见他白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下方，有颗淡褐色的痣，形状很像吉他谱里的升调符号。
"你父亲刚才醒了。"护士长轻手轻脚走过，病历夹在臂弯里发出哗啦声响，"他说想听《月光奏鸣曲》，但不要贝多芬的版本。"江野猛地抬头，护士长递过张泛黄的乐谱，纸页边缘用铅笔写着："给小野的启蒙曲，用梧桐叶沙沙声做伴奏。——陈默"。
林小满凑近细看，五线谱间夹杂着奇怪的符号：有的像翻转的梧桐叶，有的像振动的琴弦，还有的画着歪歪扭扭的风力发电机。"这是......"
"我爸发明的'自然乐谱'。"江野指尖划过一个形似风向标图案的音符，"他说每个音符都该有物理形态，比如这个'风之符'，演奏时要配合摇铃，模拟树叶摩擦的频率。"他忽然起身，从铁皮盒里拿出那把新音叉，敲击窗台的铝合金边框，440Hz的A音与走廊灯光的频闪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共振，墙面上的瓷砖缝竟随之轻微震颤。
"多普勒效应。"林小满脱口而出，想起物理课上那个让她头疼的公式，"当声源移动时，观察者接收到的频率会变化......"江野没说话，只是将音叉柄贴在病房门上，金属的震颤通过门板传到室内，监护仪的曲线立刻变得平滑起来，像被熨烫过的五线谱。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江野父亲的病床上投下琴键般的光影。老人的手指在被子上轻叩，敲出的节奏正是林小满物理笔记本里夹着的那根吉他弦的振动频率。"他在给乐谱校音。"江野低声说，从床头柜拿出个录音笔，里面存储着山区孩子弹《小星星》的音频，"这些年他一直在用骨传导原理教聋哑儿童识谱。"
林小满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陈雨桐发来的消息："教导主任在梧桐林搭台子，说要砍树前办'萤火虫音乐节'！"配图里，教导主任正踩着梯子挂彩灯，地中海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枚被擦亮的音符。江野攥紧录音笔，指节泛白："他在转移视线，市局的人今天来查'非法监听'。"
下午的梧桐林被彩灯装点得像个巨大的八音盒，陆鸣抱着改装后的音箱躲在树洞里，助听器连接着自制的频谱分析仪。"教导主任的喇叭信号被干扰了。"他指着屏幕上混乱的波形，"但我在树洞里找到这个——"掌心躺着个微型麦克风，线缆上缠着1978年的邮票。
音乐节在蝉鸣声中开始，教导主任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抱着把木吉他走上临时搭建的舞台。"1978年，我和你们江老师在这里办过第一场校园音乐会。"他调弦的手指有些颤抖，吉他面板上刻着模糊的"周"字，"那时我们坚信，音符能穿透一切阻碍......"
江野突然站起身，从树洞取出父亲的旧吉他。林小满看见他手腕护腕下新缠的绷带渗出血迹，在阳光下像条正在氧化的铜丝。当《梧桐信》的旋律响起时，无数萤火虫从梧桐叶间飞出，翅膀振动的频率与吉他弦完美共振，在夜空中画出流动的五线谱。
"注意看频谱！"陆鸣突然低喊。林小满望向分析仪屏幕，代表萤火虫振翅的绿色波形与江野吉他的红色波形逐渐重叠，形成一个明亮的黄色共振峰——正是物理课上学过的"拍频"现象。更惊人的是，教导主任吉他的蓝色波形也汇入其中，三种频率交织成奇妙的和谐音。
"这不是巧合。"江野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1978年，有人用同样的频率掩盖器材室失窃的真相；今天，我们用相同的频率唤醒被遗忘的理想。"他顿了顿，举起那把刻着"陈默"的旧吉他，"我父亲藏在树洞里的，不仅是乐谱，还有当年被调换的进口电容——它们现在正在为山区学校的风力发电机供电。"
聚光灯突然打在教导主任身上，他手里的吉他"铮"地一声弦断了。林小满看见他从琴箱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泛黄的举报信和一张汇款单，收款人姓名正是江野父亲的山区学校。"当年我收了回扣，"老人的声音在颤抖，"但陈默没举报我，他说音乐不该成为报复的武器......"
夜风突然变大，吹得彩灯像串跳跃的音符。林小满抬头看见，一枚许愿牌从梧桐叶间飘落，牌面上"物理及格"的字迹已被风雨侵蚀，背面却新添了一行字："愿所有频率都能找到共振"。她想起江野说过的话，忽然明白，有些愿望不需要风来传递，当两颗心的频率相同时，整个世界都会成为共鸣箱。
而在医院的病房里，江野的父亲正对着窗户微笑，玻璃上倒映着梧桐林的灯光，像无数枚被风寄出的银色邮戳。他举起手，在空中虚按出《未完成的交响曲》的终章和弦，监护仪的曲线随之攀升，在最高点画出一个完美的颤音——就像三十年前那个没能寄出的留学梦想，终于在今夜找到了属于它的共振频率。
萤火虫还在飞舞，林小满看见江野手腕护腕上的金属条在灯光下闪着银光，那上面新刻的"440Hz"与她物理笔记本里的吉他弦形成了奇妙的呼应。风穿过梧桐叶的沙沙声里，她听见教导主任轻轻唱起1978年的老歌，跑调的旋律里，藏着三代人未曾说出口的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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