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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诺忘记的自己是何时昏过去的,只记得哭到浑身脱力,双目刺痛。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时,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陌生的素色帐顶。没有金丝绣凤,没有琉璃珠帘,只有粗布制成的帷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窗外雨声淅沥,像极了那天母后的血溅在白玉阶上的声音。
这一次,她没有泪了。眼眶干涩灼痛,仿佛连最后一丝水分都被恨意蒸干,只剩下空茫茫的痛楚,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甚至觉得,再用力一点,那眼眶里淌出的就不再是泪,而是粘稠的血。
门被轻轻推开,那个戴着面具的身影端着新的药碗走了进来。
离十六醒了?该喝药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离十六特有的温和,试图靠近。
月诺为什么?
月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摩擦着朽木,干涸的眼珠死死钉在他身上
月诺告诉我,为什么救我?
离十六的脚步顿住。他看着她空洞得可怕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骄纵神采、也曾偷偷塞给他一块点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烬。
离十六救你,需要理由吗?
他试图用离十六的口吻回答,带着一丝江湖人的洒脱。
月诺呵…
月诺喉咙里发出短促而破碎的笑声,那笑声比哭更难听
月诺理由?对一个亡国灭家的残废,对一个除了这身皮囊和满腔恨意就一无所有的废物?
她猛地攥紧身下的被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月诺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国!我的家!我的母后!
月诺连站起来的资格都被夺走了!你救我做什么?看我像条蛆虫一样在这轮椅上苟延残喘,日日夜夜被仇恨啃噬吗?!
她的情绪陡然拔高,干涸的眼眶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抽搐,眼白迅速爬满了骇人的血丝。
离十六清晰地看到,她眼角那薄薄的皮肤下,毛细血管似乎真的在破裂,渗出一点绝望的猩红。
离十六够了!
离十六心胆俱裂,再顾不得伪装,身形如电般欺近,手指精准地点向她颈侧和眼周的穴位!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内力涌入,强行阻断了那即将崩溃的气血奔涌,也强行压下了她生理性的剧烈抽噎。
泪水被强行止住,但那股无处发泄的滔天恨意和痛苦却像岩浆般在月诺体内翻腾冲撞。
月诺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了房间的死寂。
月诺猛地用双手抓向自己毫无知觉的小腿!尖利的指甲狠狠地刺入那苍白细嫩的皮肉,瞬间留下数道深深的血痕,仿佛那不是她自己的腿,而是仇人的血肉!
离十六住手!
离十六目眦欲裂,所有冷静自持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毫不犹豫地扑上前,不是去制住她的双手,而是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噗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轮椅前!
他伸出双臂,用尽力气,却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的腰身和那双正在被自残的腿。
他的手臂如同铁箍,却又带着一种绝望的颤抖,将她整个人死死地、保护性地禁锢在自己怀里,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月诺放开我!你这伪善的骗子!
月诺在他怀中疯狂挣扎扭动,指甲抓挠着他的手臂和后背,留下道道血痕。
月诺谁允许你碰我的!
她的头发散乱,双目赤红,如同索命的厉鬼。
混乱中,离十六脸上的面具因为剧烈的动作微微歪斜,露出了更多下颌的线条和那双此刻盛满了惊痛、焦急、以及某种深藏十六年之久的复杂情愫的眼睛。
月诺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她不再嘶喊,只是剧烈地喘息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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