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念寺的禅房里,檀香袅袅。太平公主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摩挲着一串菩提子,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树干上还留着个模糊的刻痕,是二十年前一个少年用石子划下的
公主“苏先生可知,那树下埋着半块虎头鞋?”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苏无名苏无名刚坐下,闻言抬眸:“殿下是说……卢中郎将小时候的东西?”
公主公主点了点头,指尖微微颤抖:“我十九岁那年,在洛阳的上元节灯会上遇见他。他说自己叫杨冠,是曹州来赶考的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却能把《汉书》背得一字不差。”她笑了笑,眼底泛起水光,“他给我讲市井里的趣事,带我去看洛河上的灯船,说等他考中功名,就求陛下赐婚。”
那段日子短得像场梦。她瞒着身份与他相处,直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才在一个雨夜逼问出真相——杨冠根本不是书生,而是李敬业的亲信,接近她只是为了打探天后的行踪
公主“我当时……”公主的声音哽咽了,“一边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一边是李家的江山。天后说,只要我把他交出去,孩子就能保下来。”
杨冠被拿下那天,连辩解都没有,在狱中咬舌自尽
三个月后,她在偏殿生下个男孩,取名杨稷
公主“天后说这孩子留不得,怕他长大后为父报仇。是我跪着求了三天,才让他把孩子送到众宁寺,对外只说夭折了。”
她每月都扮成卖花女去看他,给他带虎头鞋、糖糕,看他在槐树下追蝴蝶
直到他五岁那年,她照例去送新做的鞋子,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院子
住持说,孩子被一个自称“伯父”的落榜书生接走了,还留了句话,说“多谢公主养了五年饵”
公主“饵……”公主低声重复着这个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杨冠的身份,把稷儿养在寺里,就是为了钓出他父亲的旧部。”
苏无名沉默着。他想起卢凌风曾说过,伯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反复叮嘱“若有一天见到太平公主,万万不可信她的话”。两个版本的往事,像两把钝刀,割着同一个人的过往。
公主“苏先生。”公主忽然看向他,眼神带着恳求,“我知道你是个通透人。你说……我该认他吗?”
苏无名苏无名斟酌片刻,缓缓道:“殿下认他,是解了二十多年的思念,却可能让他陷入两难——一边是生身母亲,一边是养育他、灌输了‘母仇’观念的卢氏。以卢少卿的性子,怕是会痛苦一生。”他顿了顿,声音温和却坚定,“况且如今朝局刚稳,若他的身世传开,有心人定会借机生事,说您当年与反贼私通,甚至质疑他的忠心。于公于私,都不是上策。”
禅房里静了许久,檀香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些微苦涩
公主公主慢慢松开紧握的菩提子,指尖已泛白:“你说得对……是我太贪心了。”
这时,寺僧来报,卢凌风已在门外候着
公主公主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衣襟:“让他进来吧。”
卢凌风卢凌风走进禅房时,目光下意识避开公主,落在苏无名身上:“公主找我?”
公主公主看着他虎口的痣,喉咙发紧,最终只化作一句平淡的吩咐:“此次破获人面花案,你功不可没。我已奏请皇上,封你为金吾卫大将军,食邑三百户。”
卢凌风“臣谢殿下美意,但恕难从命。”卢凌风躬身,“臣只想做个普通的金吾卫,护东都安宁便够了。”
公主公主的手颤了颤,又道:“裴家小姐对你有情意,我做媒,把她许配给你如何?”
卢凌风“婚姻大事,臣想自己做主。”卢凌风的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两次被拒,公主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禅房里的空气瞬间紧绷
郑相宜苏无名刚要开口,就见郑相宜掀帘进来,手里还捧着盒点心:“姑姑,我带了些刚出炉的杏仁酥,您尝尝?”她自然地走到卢凌风身边,笑着打圆场,“卢大哥性子直,您还不知道?他是怕自己担不起大将军的职,才不敢接。至于婚事,裴小姐那样的好姑娘,他求之不得呢,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应承。”
卢凌风皱了皱眉,却没反驳
公主看着侄女打圆场的样子,心里那点怒气慢慢散了
公主她摆了摆手:“罢了,随你们吧。”她转向卢凌风,语气缓和了些,“你既不愿升迁,那我便赏你些金银,重修下范阳的祖宅,也算全了卢氏的情分。”
卢凌风这次卢凌风没有拒绝,只是躬身行了一礼:“谢殿下。”
离开禅房时,卢凌风走在前面,薛环跟在他身后,偷偷回头望了眼梨树下的郑相宜,见她正对着自己笑,顿时红了脸,脚步都乱了几分
苏无名落在后面,看着公主站在窗前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身华丽的宫装,衬得她格外孤单
有些秘密,注定要烂在心底,连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母爱,一起封存在宠念寺的檀香里
风吹过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在替谁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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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时,卢凌风勒住马缰,回头望了一眼
宠念寺的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忽然想起公主最后那句“长安见”
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催马跟上了队伍
苏无名骑在一匹瘦马上,手里还捧着个陶罐,里面是费神医塞给他的豹黄种子
苏无名“费老说了,这东西虽毒,但若能改良药性,或许能治恶疮。”他转头见卢凌风望着东都方向出神,笑道,“舍不得?”
卢凌风“谁舍不得。”
卢凌风别过脸,却不小心瞥见裴喜君的马紧跟在自己身后,她手里还拿着幅刚画好的《东都送别图》,画中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耳根微红,猛地一夹马腹,跑到了最前面
郑相宜郑相宜看得直笑,踢了踢薛环的马:“你师傅这性子,也就裴姐姐能忍。”
薛环挠了挠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着郡主的身影,见她肩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忙从行囊里掏出个药囊递过去
薛环“郡主,这是费神医配的止痛膏,您贴上试试?”
褚樱桃褚樱桃在一旁打趣:“小薛环这心思,可比你师傅明显多了。”
队伍一路向西,过洛河,穿函谷关,沿途的风光渐渐从东都的繁华,变成了关中平原的开阔
苏无名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摸了摸怀里的豹黄种子,忽然觉得,这趟东都之行,虽凶险重重,却也收获了些比案情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信任,比如牵挂,比如这一路同行的温暖
城门下的卫兵见是金吾卫的人,连忙放行
马蹄踏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几只鸽子
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带着长安特有的、安稳而热烈的气息
卢凌风走在最前面,挺直的背影里,再没有了往日的紧绷
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身边有这些人陪着,便什么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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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2430字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