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绵是被一股熟悉的、钻心蚀骨的剧痛给生生疼醒的。
意识像沉在粘稠冰冷的深海里,挣扎着上浮,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里火烧火燎。
不是那种感冒发烧的钝痛,而是极其精准的、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钢针,狠狠扎穿了她左肩胛骨下方那块薄薄的肌肉,力道刁钻又狠毒,几乎要把她钉在床上。
施清绵“嘶—”
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像离水的虾米般弓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后背,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细碎的、濒死小动物般的呜咽
来了。又来了
这该死的、毫无道理可言的“工伤
疼痛的浪潮稍微退去一点,留下令人心悸的余波和满嘴的铁锈味。施清绵瘫在凌乱的床上,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瞪着天花板上那盏廉价吸顶灯。微弱的晨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挤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尘埃。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清晰又绝望:向晚,你他妈又开始了
她甚至不用翻手机确认。这种仿佛被人在后心捅了一刀的剧痛,只对应着一个人——书里那个作天作地的海狗女主向晚,和她目前正在攻略的目标之一,那个顶着张人畜无害娃娃脸、实则切开黑到流脓的许逸钦。书里写得明明白白,向晚为了“打动”许逸钦,玩了一出拙劣的“美人救英雄”,替许逸钦挡了某个混混头子捅过来的刀子。刀子当然是没捅到向晚身上,但所有的疼痛,却一分不差、一丝不爽地,全转移到了她施清绵这个倒霉催的绑定“血包”身上。
施清绵“向晚!你追男人能不能用点阳间的招数
施清绵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怨念。她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摸索着抓过床头柜上电量岌岌可危的手机,屏幕冰冷的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指尖因为疼痛和愤怒还在微微颤抖,她几乎是戳着屏幕,点开那个被置顶的、备注为“作死海王·向晚”的聊天框。上一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凌晨两点,是她发过去的:“祖宗!那个姓沈的!离他远点!心狠手辣!掐脖子专业户!你惹不起!” 后面跟着一长串触目惊心的红色感叹号,昭示着她当时歇斯底里的无效警告。
现在,最新的疼痛来源是许逸钦
施清绵深吸一口气,忍着左肩胛骨下方那持续不断的、尖锐的抽痛,用尽全身力气开始打字,手指在屏幕上敲得噼啪作响,仿佛要把屏幕戳穿。
施清绵【向!晚!许逸钦!许逸钦!听见没?!离那个姓许的远点!远点!八百米开外!不,最好是滚出地球!!
施清绵【他*的阳光乖巧?天使微笑?那都是装的!装的!包装纸撕开里面全是黑的!黑的你懂不懂?!那是病娇!病娇啊大姐!脑子里不知道转着几百种弄死你的方法呢!你替他挡刀?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他那身手用得着你挡?他就是故意让你看见,故意引你上钩的!那刀就是他安排的人!你清醒一点啊!!!】
施清绵【疼死我了!疼死了!杀干刀……刀伤转移痛觉啊!我后背现在感觉像被开了个洞!向晚!算我求你了!作死别拉上我!换个人霍霍行不行?!】
一大段裹挟着血泪和无限怨气的文字,夹杂着无数个代表崩溃的感叹号,狠狠砸进了对话框。施清绵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胸腔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疼得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她闭了闭眼,把最后一句带着卑微乞求意味的“换个人霍霍行不行”删掉。没用。她知道向晚不会听的。那个被剧情强行降智、荷尔蒙上头的女人,只会把这当成她施清绵嫉妒的疯言疯语。
手指重重落下,信息发送成功
手机被泄愤般地丢回凌乱的被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施清绵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新瘫倒下去,整个人蜷缩起来,脸深深埋进带着汗味和廉价洗衣粉味道的枕头里。左肩胛骨下方的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像一把钝刀子在那里缓慢地、持续地切割搅动
施清绵“许逸钦……”
她闷在枕头里,声音嘶哑模糊,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施清绵“还有向晚……你们这对狗男女……迟早遭报应……”
骂归骂,日子还得过。剧痛之后是绵长不绝的钝痛和全身脱力,但施清绵不敢真的躺平。她太清楚了,向晚那“海狗”的雷达全天候无死角开启,指不定下一刻又精准定位到哪个高危目标。她得动起来,哪怕拖着这副残躯,也得去“救火”——救自己的命。
挣扎着爬起来,刷牙洗脸的动作都透着股行尸走肉的僵硬。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干裂起皮。眼神是空的,深处却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名为求生欲的火苗。她胡乱套上一件洗得发白的宽大T恤和牛仔裤,抓起那个半旧的双肩包,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目标地点:A大图书馆。
根据她脑子里那本破书的剧情碎片和之前疼痛GPS的精准定位,向晚的下一个目标,大概率是那个披着斯文败类皮的心理学教授——听澜。此人擅长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杀人不见血,走的是高端PUA路线,能把人精神凌迟到崩溃边缘。施清绵光是想象一下被那种精神攻击波及的后果,就觉得脑仁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物理伤害还能扛一扛,精神污染?那真是生不如死
必须截胡!
夏末的午后,阳光依旧毒辣。A大校园里绿树成荫,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施清绵背着沉重的双肩包,脚步虚浮地走在林荫道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后背的伤处随着动作传来一阵阵闷痛。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图书馆气派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施清绵刚踏上门口那几级宽阔的大理石台阶,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来了!
不是熟悉的剧痛。而是一种极其阴冷、滑腻的感觉,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包裹了她的整个大脑。那感觉,像是无数条冰冷的、带着粘液的蛇,悄无声息地钻进她的颅骨,在里面缓慢地、恶意地搅动。视野诡异地晃动了一下,周围的景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暗扭曲的滤镜。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和莫名的恐慌毫无道理地升腾而起,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听澜我……我这么差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个充满恶意的、仿佛来自深渊的低语,直接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诱导性。
听澜!是听澜的精神攻击
施清绵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直接从台阶上栽下去。她猛地伸手扶住旁边冰冷的金属扶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住那股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崩溃尖叫。
完了!向晚已经动手了!或者说,动心了!听澜这个玩弄人心的魔鬼,已经开始了他“优雅”的狩猎游戏,而她这个倒霉的绑定血包,第一时间承受了这波精神污染!
施清绵“向晚……”
施清绵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她强行调动起全部意志力,抵抗着脑海里那不断翻涌的、想要自我毁灭的阴暗念头,像在粘稠的沥青里挣扎前行。她必须进去!必须把那个被PUA光环闪瞎了眼的女主拖出来!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完了最后几级台阶,冲进图书馆宽敞明亮的大堂。冷气扑面而来,却丝毫驱不散她骨子里的阴寒。视线焦急地扫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和安静的自习区,像雷达一样搜寻着目标。
找到了!
在靠近巨大落地窗的阅读区,光线最好的地方。向晚今天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侧脸线条美好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她微微低着头,脸颊泛着恰到好处的红晕,正将一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咖啡,小心翼翼地推向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那个男人——听澜
他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一块低调奢华的腕表。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润平和,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微微倾身,似乎在认真倾听向晚说着什么,姿态优雅而专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学识渊博、温文尔雅的完美绅士。
只有施清绵知道,那副温润如玉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冰冷扭曲、以摧毁他人精神为乐的心。此刻,她脑子里那些“你毫无价值”、“放弃吧”的低语,就是这混蛋的“杰作”!
一股邪火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猛地冲上施清绵的天灵盖,瞬间压过了那阴冷的精神攻击带来的不适。她甚至顾不上自己此刻脸色惨白如鬼、脚步虚浮得像个游魂有多么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