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绵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像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血液冻结,四肢僵硬。阳光明明那么毒辣,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冰冷恐惧。她死死瞪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看着他指间那个银色的骷髅头打火机灵活地翻转,每一次冰冷的反光都像是在嘲笑着她的狼狈和脆弱。
逃!
大脑疯狂地发出指令,但身体却背叛了她。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沉得抬不起来。后背的刀伤和脑子里残留的精神污染还在隐隐作痛,此刻又叠加了面对原始暴力的巨大恐慌,让她几乎虚脱。
施清绵“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解释?求饶?在周凛这种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可能以他人痛苦为乐的角色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火上浇油。
周凛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他依旧维持着那副懒散又危险的姿态,半眯着的眼睛在她惨白的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品。他甚至还往前踱了一小步,那股属于街头巷尾、混杂着淡淡烟草和汗水气息的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
周凛“啧,”
他轻轻咂了下嘴,骷髅打火机在他指间“咔哒”一声脆响,稳稳停住。他微微歪头,嘴角那抹痞气的弧度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探究
周凛“脸白得跟纸糊的似的……吓的?还是被里面那个‘斯文败类’给‘探讨’的?”
他刻意加重了“斯文败类”和“探讨”两个词,尾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玩味的恶意。显然,他听到了图书馆里那场混乱的尾声。
施清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知道!他不仅看到了她的狼狈,还听到了她对温言的指控!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招惹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图书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再次被猛地推开。
向晚“施清绵!你给我站住!”
向晚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像一把利刃,狠狠劈开了凝固的空气。她踩着精致的高跟鞋,怒气冲冲地追了出来,脸上还残留着被打断好事的羞愤和对施清绵的极度厌恶。她甚至没注意到柱子旁阴影里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高大身影,所有的怒火都精准地聚焦在施清绵身上
向晚“你疯够了没有?!”
向晚几步冲到付初岸面前,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胳膊,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刺耳
向晚“当着温教授的面发什么神经?!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
她的动作和咒骂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视线,终于越过了摇摇欲坠的施清绵,落在了几步之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的周凛身上。
向晚的表情瞬间凝固。
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艳、好奇和本能的、被强大雄性气息吸引的迷蒙。周凛身上那种独特的、带着原始野性和不羁的痞帅气质,与她之前接触的祁砚的“阳光”、温言的“儒雅”截然不同,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她那颗“海狗”雷达满格的心。
她的脸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眼神里的厌恶被一种全新的、带着羞涩和探索的光芒取代。抓着施清绵胳膊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力道。
向晚“你……”
向晚的声音一下子软了八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嗲,目光像是黏在了周凛身上
向晚“这位同学……你是?”
周凛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他那双半眯着的、带着玩味兴味的眼睛,终于从施清绵那张惨白惊恐的脸上移开,慢悠悠地落到了突然出现的向晚身上。他的目光在她精心打扮过的白色连衣裙、柔顺的长发和此刻写满惊艳的脸上扫过,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闯入视野的、还算精致的装饰品。
他嘴角那抹痞气的笑加深了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他甚至没回答向晚的问题,只是极其随意地,用拿着打火机的那只手,朝着施清绵的方向,再次抬了抬下巴。
周凛“她,”
周凛的声音依旧不高,沙哑中带着点懒洋洋的腔调,却清晰地传入两个女孩耳中
周凛“你认识?”
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施清绵和向晚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看一场突然上演的、免费的街头闹剧。那眼神深处,对向晚这种明显对他产生兴趣的类型,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远不如刚才发现施清绵这个“异常样本”时来得有兴味。
向晚被周凛这无视又带着点轻慢的态度弄得有点懵,但很快又被对方独特的气质吸引。她立刻挺直了腰背,试图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甜美动人的笑容:
向晚“啊,她是我室友,施清绵。她……她今天有点不舒服,情绪不太稳定,刚才在图书馆里对温教授有点失礼,我正想带她回去休息呢。”
她三言两语就把施清绵定位成了“病人”和“失礼者”,顺便还暗示了自己与“温教授”的关系匪浅。
她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凛,带着明显的期待和暗示。她对自己的魅力向来很有信心。
然而,周凛的反应却让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像是根本没在意她的解释和暗示,那双带着点野性的眼睛,重新落回了施清绵身上。施清绵此刻正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想立刻消失。她这副鹌鹑般的样子,似乎比向晚精心展示的“美好”更能勾起周凛的兴趣。
周凛“哦?不舒服?”
周凛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他往前又迈了一小步,那股压迫感再次笼罩住施清绵。
周凛“看着是挺虚的……”
他微微俯身,距离近得施清绵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更清晰的、带着汗水和淡淡烟草的男性气息,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金属的冷硬味道。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苍白汗湿的脖颈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逡巡,像是在评估一件易碎品的承受极限。
施清绵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她想后退,但背后就是冰冷的罗马柱,退无可退。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才能抑制住喉咙里即将溢出的恐惧呜咽。
周凛看着她这副明明怕得要死却还在强撑的样子,眼底的兴味更浓了。他低低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周凛“生吞五个小孩?”
他突然没头没尾地,用只有施清绵能勉强听清的音量,慢悠悠地吐出这几个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耳语感,却又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耳廓。
周凛“……这评价,挺别致啊。”
轰——!
施清绵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极致的恐惧让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软倒在地。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那是她在寝室里,对着手机疯狂打字警告向晚时,对周凛这个角色的描述!是绝对私密的、只有她和向晚(虽然向晚根本没看)才知道的文字!他怎么可能……难道……向晚给他看了聊天记录?!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周凛似乎很满意她这副被彻底吓懵、瞳孔剧烈收缩的样子。他嘴角那抹恶劣的弧度越发明显。他不再看她,直起身,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旁边一脸错愕、还没搞清状况的向晚,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周凛“行了,”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语气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痞气
周凛“带着你的‘病号’室友,该干嘛干嘛去。”
他最后瞥了一眼几乎要缩进柱子阴影里的施清绵,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带着一种“我记住你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
周凛“别在这儿挡道。”
说完,他不再理会两人,插在裤袋里的手掏了出来,将那枚银色的骷髅打火机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他吹了声不成调的口哨,迈开长腿,以一种闲庭信步却又带着无形压迫的姿态,径直从僵立当场的向晚和摇摇欲坠的施清绵身边走了过去。
破洞牛仔裤的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帆布鞋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嗒…嗒…嗒…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施清绵濒临崩溃的心弦上,逐渐远去。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林荫道的拐角,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缓缓消散。
向晚呼……
向晚像是终于找回了呼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还带着一丝未退的红晕和莫名的兴奋。她转头看向施清绵,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刻薄和嫌弃:
向晚“你真是……晦气!看到没有?连那种帅哥都嫌你碍眼!还不快走?还想在这儿继续丢人现眼吗?!”
施清绵没有回答
她依旧靠着冰冷的罗马柱,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单薄的T恤,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周凛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生吞五个小孩……这评价,挺别致啊……”
他怎么知道的?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一股比之前被温言精神攻击时更深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蛛网,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暗处猎食者的眼中。听澜、温言、周凛……一个比一个危险,一个比一个让她无处可逃。
而向晚……她看着眼前这个还在为遇到“新类型帅哥”而隐隐兴奋的女主,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冰冷的恨意,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向晚被她空洞又带着一丝疯狂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不耐烦地用力推了她一把:
向晚“发什么呆!走啊!回寝室!你再敢出来给我惹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施清绵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死死抠住粗糙的柱面,指甲几乎要折断,才勉强站稳。她没有看向晚,只是低着头,任由散落的碎发遮住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那双布满血丝、写满惊惶与冰冷恨意的眼睛。
她迈开脚步,跟在向晚身后,朝着寝室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像拖着千斤镣铐。
阳光依旧明媚,蝉鸣依旧聒噪
但施清绵的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温言的探究,周凛的戏谑低语,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的脖颈上,缓缓收紧。
还有三个……她麻木地想。
心狠手辣的沈确,风流PUA的温言(虽然已经交锋),野性难驯的江烬……
以及那个看似阳光、实则最致命的病娇源头——听澜。
向晚的脚步轻快,甚至带着点雀跃,似乎已经开始盘算下一个目标。
施清绵跟在她身后,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她不知道下一次剧痛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也不知道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和精神,还能撑过几次这样的“工伤”和“意外关注”。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没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