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映出的身影摇摇欲坠，每一次抬腿、每一次旋转都像在对抗无形的重量。
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是白天练习时不小心扭到的，此刻在寂静的深夜里叫嚣得格外清晰。
陈钰扶着把杆，大口喘息，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视线有些模糊，头顶惨白的灯光在汗水的折射下晕开刺眼的光圈。
因为不间断的跳舞，陈钰的脚上磨出了水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最后结成厚厚的茧。
腰背、膝盖、脚踝……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像这样的扭伤，更是家常便饭。疼痛是如影随形的伙伴，在每一个需要发力的瞬间提醒着她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陈钰还是个高中生。练习生身份之外，她还需背负着沉重的学业负担。
清晨的练习结束后，她需要马不停蹄地赶往学校，坐在教室里，强忍着身体的酸痛和大脑的混沌，试图理解复杂的数学公式和物理定律。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知识像流沙一样从指缝中溜走。
课堂上偶尔的走神，换来的是老师不满的目光和同学的窃窃私语。
她知道，那份曾经引以为傲的学习能力，在体力和精力的双重透支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放学铃声响起，对普通学生是解脱，对她而言，只是另一个战场的号角。
匆匆扒几口便利店买来的冰冷饭团，她又得赶回公司，投入晚上的声乐训练、作曲学习或者继续的舞蹈加练。
如果说身体的疲惫和学业的压力是看得见的敌人，那么精神的煎熬则是无形的、更致命的毒药。
镜子里的自己，动作永远不够完美，歌声总有瑕疵。
看着身边那些天赋异禀或者训练时间更长的同伴，强烈的自卑感如影随形。
“我真的能行吗？”“我是不是在浪费时间？”“我到底为什么在这里？”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信心。
方时赫的期望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她害怕辜负，更害怕承认自己的选择可能是个错误。
当初的渴望，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痛苦和高压下，显得那么遥不可及，甚至有些可笑。
练习室里只有汗水、泪水和竞争，没有聚光灯，没有欢呼，只有冰冷的镜面和严厉的审视。
当梦想的光环褪去，底下残酷冰冷荆棘也随之显露。
即使是在宿舍里，她也无法真正敞开心扉，分享内心的恐惧和脆弱。
闵玧其的冷淡、郑号锡的疏离、朴智旻的躲避……都让她感到孤立无援。
所有的压力、痛苦、迷茫，只能自己默默吞咽，在深夜里独自消化。
睡眠成了奢侈品。为了完成作业，为了多练习一会儿，她常常熬到深夜。
黑眼圈像烙印一样刻在眼下，脸色是病态的苍白。食欲不振，常常是随便塞点东西果腹。
她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曾经清亮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和麻木。
情绪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有时会因为一个动作做不好而烦躁得想砸东西；有时会对着堆积如山的作业和乐谱感到绝望，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有时会毫无征兆地掉眼泪，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哭。
她变得异常敏感，一句无心的话，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可能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放弃吧。” 这个念头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清晰。它像黑暗中诱惑的水妖，在她最脆弱的时刻低语。
放弃意味着解脱，意味着可以好好睡一觉，意味着不用再忍受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折磨，意味着可以回归“正常”的学生生活，哪怕那种生活依然贫瘠，但至少……简单。
可是，为什么还没有离开？ 陈钰自己也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也许是骨子里的倔强在作祟，不愿轻易认输，不愿承认自己的冲动和脆弱。
也许是习惯了这种高压的节奏，麻木到失去了改变的勇气——离开后，她能去哪里？回到陈莳姐的纹身店？还是继续在便利店打一辈子工？
练习生的生活，虽然痛苦，却似乎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稍微“特别”一点的存在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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